张居正说着，摘了身上披着的灰鼠皮锦缎衬里的大氅，交给保护班头李可拿着，他本身拖了一把椅子在火盆边落座，看了看瑟缩站在一旁的李顺，问金学曾：
“‘一条鞭’法的实施，老百姓都鼓掌喝采，但也有一点……”
“纹银五十两，是不谷敬献给令慈大人的记念之资；纻丝两表里是宫中御制，昔日皇上赐给我的，现转赠给你，是要你睹物思君，不忘皇上恩德；豹皮郛中的藏墨，也是宫中御藏。传说用豹皮郛藏墨，久之可使墨色光鲜润厚。不谷晓得你一贯有吟诗作赋的爱好，三年守制，时候也不短，恰好磨墨赋诗。另有这幅立轴，抄了一首不谷昔日送故交回浙江故乡的诗，现转送给你。诗中惜别之情，与彻夜之境遇，庶几近之。”
张居正转头问金学曾：“你为何要把它折断？”
见首辅提及旧事如数家珍，对他这一点儿芝麻豆大的事记得如此清楚，李顺心下打动，言道：“那还是万历四年的事，多谢首辅还记在内心。”
一点浮云向天外，
渭水长竿钓白鸥。
却说金学曾昨日曾到内阁向张居正告别，因张居正正在会晤官员，金学曾等了一会儿，见没有机遇便抽身而去，只给书办留了个口信。张居正头几天就得知金学曾要回家守制的动静，就想着伶仃会晤他一次，以示安抚。本日散班以后，传闻金学曾明日就要离京，吃罢晚餐便乘轿寻到金学曾家里，此时见金学曾下跪，赶紧说道：
“启事还是为那一年首辅夺情的事，”说到这里，金学曾禁不住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夺情之始，两京各大衙门官员言论汹汹。特别是艾穆、吴中行一伙人上本反对夺情，都城里闹得沸反盈天。首辅处此危难时候，极想获得老友的奥援。王国光、殷正茂、李义河等，都附和皇上要首辅夺情的谕旨，并到处为首辅驰驱呼号。南京方面，有那么一帮政要高官纷繁上本要首辅回家守制，首辅但愿宋仪望出面做一做压服事情。谁知这个宋仪望，在夺情事件的全部过程中，始终不发一语。首辅对他便产生了不满。半年以后，宋大人治上的承平府，有一个名叫吴仕期的监生，不但邀了几十名府门生跑了数百里路，赶到镇江会晤遭廷杖遣戍贵州都匀卫的邹元标，还假托海瑞的大名，写了一份进犯首辅夺情的揭帖，在江南到处披发。此事轰动了朝廷，首辅晓得后非常愤恚。承平府知府龙宗武揣摩首辅心机，便把吴仕期抓进大牢，对他利用各种科罚，折磨致死。宋仪望晓得这件过后，以为龙宗武矫法罔上，行动不端，便暗中教唆言官对其停止弹劾。宋仪望的这一行动，被首辅看作是以怨报德，今后对他挟恨在心。升官荫赏之类的功德，也就再没有他的份。客岁，有一个叫刘应求的言官窥测到首辅的这类心机窜改，便找了宋仪望几件上斤不上两的小事停止弹劾。张居正趁机给皇上拟票，将宋仪望开缺回籍，现在，宋大人在家闲住。”
金学曾嘴上固然这么问，但贰心底清楚首辅的窜改之因：经太长达九年的暗澹运营，首辅实际上已经节制了朝局，满朝文武中再没有任何一小我能够对他构成威胁。威权到了极致，常常放松警戒，行事做人就不会像当初那样周到，《易经。乾卦》中爻辞所言“亢龙有悔”，阐述的就是这个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