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礼部上的。说按新皇上即位成例,应从户部太仓拨二十万两银子,为后宫嫔妃打制金饰头面。”
“看大行天子是否葬得其所。”
“你招考过?哪一年?”
小校答道:“回阁老张大人,这小我私闯陵区,例该有罚。”
张居正“哦”了一声,这份奏折多少有些出乎他的料想。游七察看仆人的神采,趁机说道:“这道折子的企图再较着不过了,就是他高胡子变着体例奉迎李贵妃。”
“是啊,是皇上钦定的。”孔礼跟着就嚷起来,朝张居正投来感激的一瞥。
经这么一提示,张居正立即就想起来了。二十六年前那次京试,天下各地数千名举子会聚京师,此中有一江西籍举子,名叫何心隐,恰好与张居正、初幼嘉同住一家堆栈。这位何心隐为人风骚俶傥,同时也非常自大。相互熟谙后,一次举子们集会,何心隐在桌上说:“我何某固然鄙人,但此次来京会试,奔的就是甲科,余者皆不在吾辈眼界以内。”一听这话,张居正与初幼嘉都一下愣住了,谁也不搭腔。须知朝廷有定规,三年一次的都城会试,取进士数百名,共分三级:一称赐进士落第,再称赐进士出身,三称赐同进士出身。此中一级的前三名,第一名是状元,第二名是榜眼,第三名是探花。数千名举子多年寒窗苦读,千里迢迢赶来都城会考,得以金榜落款者,已属凤毛麟角,少之又少。倒是没有几小我敢像何心隐如许口吐大言只想跻身前三名。一时候酒菜有些冷场。静了一会儿,初幼嘉问道:“柱乾兄,如果你考不上甲科呢?”何心隐一笑,满饮了一杯酒后,决然答道:“考不上甲科,我何某此生再也不进考场。”却说半个月京试以后放榜,何心隐不但没有考上甲科,连乙科进士都没有他的份,同时落榜的另有初幼嘉。本来,在长达三个多月的客居糊口中,何心隐与初幼嘉因为声气相求就已产生了友情,现在又双双落榜,更是同病相怜,很快就成了莫逆之交。已经金榜落款的张居正对这两个旧雨新知,除了怜悯与安抚亦别无他法。放榜后三日,两人连袂出京返回南边故里。张居正为他们饯行,相互说了一些鼓励的话。张居正对何心隐说道:“柱乾兄,你也不必负气,三年后再入京秋闱,甲科榜上必然会虚位以待。”何心隐摇点头,满不在乎地答道:“叔大兄,你不必安抚我,功名原是羁心累人之物,我本来就不喜好,何况前次酒菜上我已说过,此生再也不进考场。”张居正固然对何心隐的狂人作派很有腹诽,但又赏识他的任侠豪气。因而又问道:“你一个读书人弃绝了功名,又能做些甚么呢?”何心隐朝张居正做了一个鬼脸,答道:“前天夜里,趁你们这些新科进士邀齐了去拜见座主时,我和初幼嘉两个闲来无事,便去棋盘街旁的槐花胡同逛了一回。”张居正来京师不久,就传闻槐花胡同是妓女聚居之地,当即笑道:“你们还真会找处所享用,是不是有销魂之夜?”初幼嘉答道:“销魂谈不上,逢场作戏当一回狎客,亦是欣喜人生。在青楼上玩得欢畅时,我哼了几句歪诗。”说到这里,何心隐略必然神,接着低声吟哦起来:“常记江湖落拓时,坐拥红粉不题诗。此身应是清闲客,肯把好话换玉脂。”何心隐刚念完,初幼嘉接着说道:“槐花胡同的女史们,倒也精通文墨,有一名叫梅雪的,顿时就捻动琵琶,把柱乾兄的这首情诗按曲儿唱了,众女史一齐鼓掌喝采,开打趣说,谢大人作得好诗,这第一句诗若改成‘常记槐花胡同时’就更好了。柱乾兄说这意义虽好,但改不得,一改就分歧平仄。女史们就笑闹着喊他常先生,意义是让他常去槐花胡同帮衬。”初幼嘉说罢,三人又笑了一回,就此抱拳揖别。不觉工夫荏苒,白云苍狗二十六年畴昔,张居正再也没有见过初幼嘉与何心隐两人,但这位何心隐的踪迹,倒是时有耳闻。传闻他厥后因敬慕王阳明的大弟子王艮的学说,师从王艮弟子颜钧,多少年后,成了名闻天下的大学者,到处授徒报告王学。张居正一向苦无机遇再次见到这位当年在京师结识的狂人,没想到面前这位私闯皇陵禁区的“常先生”,就是当年的阿谁风骚才子何心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