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常先生朝张居正一行深深一揖,掉转头仓促下山了。望着他垂垂恍惚的背影,张居正俄然觉悟到甚么,他号令那小校:“你去把那位常先生拦下来,早晨我还要找他谈谈。”
论及专业,常先生却刚强起来了:“大人,我先头已经说过,我一介村夫,反面任何风水大师争短长,我只说本身的观点。”
“看大行天子是否葬得其所。”
却说张居正一回到下榻处,即命小校去把那位常先生找来。常先生出去时,张居正已除了官服,并让书童给客人沏好了茶水。
“柱乾兄,你再也不是当年的何心隐了。”
“折子上说,王九思以妖术惑乱圣聪,导致先皇丧命,该当凌迟正法。”
“柱乾兄,若不是你本身说破,我真的认不出你了。”
“该定何罪?”张居正插问。
“是。”老夫点头答复,“新天子固然于昨日即位,但他毕竟与大行天子是父子。子之即位之喜不能掩父之大行之哀。以是,我这身麻衣麻鞋,要穿过二十七日的举丧之期。”
“滚出去!”
在戴德殿稍事歇息,张居正就在王希烈和孔礼的伴随下,乘板舆到了修建昭陵的工地。成祖朱棣的长陵正幸亏天寿山与大红门之间的中轴线上,摆布皆是历代陵寝。世宗天子的永陵靠近“天井”,脚下蹬着龙山。正在修建的穆宗天子的昭陵与永陵隔谷相对,恰好对着虎山。当初礼部和钦天监两家主持为穆宗挑选“吉壤”时,也拿了几处计划,穆宗一下子就看中了现在这块处所。他说:“百年以后与先帝父皇比邻而寝,朕心大慰。”穆宗说这句话时,张居正恰好侍立在侧。当时他感觉钦天监选定的几块地中,这处所并不算太好。固然也在龙脉之上,却回势稍差,贫乏逶迤奔腾的气势。但皇上本身喜好,他这位大臣哪敢发言“有悖圣意”呢?四年后,再来看这座将完工的陵寝,张居合法初的感受并没有多大窜改。
常先生点点头,说:“这块地若下葬大夫朝臣,也算是一块吉壤了,但作为天子陵寝,还是有所完善。”
常先生微微一笑,又把目光投向了昭陵。
“按常例,这两道折子应当送内阁拟旨。”
常先生坐在敞亮的宫灯之下,仍然是一身麻衣,只是眉宇间弥漫着一股灵动的活力。他笑着答复:“阁垂白叟是名倾朝野的文渊阁大学士,鄙人只是一介草民。虽胸有点墨,亦难担负请教之言。”
“初幼嘉?”
“其他倒也没说甚么,仅仅奏报了李延的死讯罢了。”
此时落日西下,四围郁郁苍苍的松树,在阳光的衬照下,翠色非常抢眼。解暑的清风,挟着不远处依山而下的泉声,悠悠传来,令民气旷神怡。张居正便动了走一走的动机,因而踏上林间的石板道,朝德胜口村的方向走去。这德胜口村同康家庄村一样,原也是山中一个不小的村落,因修建皇陵而尽数迁出,只留下一个地名。从一片林子中走出来,登上一处高耸的岩石,张居正看到了安葬着世宗天子的永陵。由此他想到了这位坚信玄门斋醮的天子,因为一意修玄,导致大权旁落,首辅严嵩擅权达二十余年,次辅徐阶也就忍耐了二十余年,一向耐烦等候扳倒首辅的机遇……深思中,张居正不由自主地转了一个身,位于德胜口村上头的安葬着武宗天子的康陵,在垂垂暗淡的落日中,散溢出一股难以名状的孤凄。这位沉迷女色、不睬朝政的风骚天子,整天躲在豹房里寻欢作乐,要么楚馆秦楼,要么放鹰逐犬。朝中大事,竟让大寺人刘瑾一手措置。一个恶贯充斥的寺人,竟代秉国政十几年,社稷纲常,被弄得乌烟瘴气。封疆大吏的奏折,刘瑾的门人能够随便地批答。厚颜无耻的贪吝小人,刘瑾能够随便地封官鬻爵。最驰名的例子,莫过于大理司事张綵,每见到刘瑾就远远地拜倒在地,膝行上前,口中连呼“爷爷”。刘瑾畅怀一笑,对身边侍从说:“你们看看,这才是我的好儿子。”不久,就拔擢张綵为吏部尚书。严嵩与刘瑾,一个首辅,一个司礼监掌印,都是前朝的巨奸大猾,就因为碰上两个胡涂天子,他们才敢为非作歹,糟蹋公器。承平出良吏,顺世着名臣。但是,自明太祖创下大明基业,到现在也两百多年了,为甚么就出了这么多贪吏奸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