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心隐本来另有一份瞻仰,觉得张居正转意转意,叫他返来再共商国事。现在见张居正如此表态,也就不再存甚么希冀,因而再次拱手一揖,决然说道:“叔大兄,该说的话我也都说了,还是就此别过吧。”话音刚落,人已抬脚出门。
张居正又拿起揭帖看了一回,公然含了这么多部首,便问道:“这又是甚么意义?”
何心隐看破张居正的心机,也不辩论,想了想,宕开一句问道:“叔大兄,自从洪武天子建立大明天下,一晃两百年了,期间有了九位天子。依你之见,这九位天子中,哪一名可享有承平天子的佳誉?”
张居正说:“知行合一本是阳明先生学问的底子,从这一点讲,你倒是心学的正宗传人。我想,你如果生在战国期间,行合纵连横之术的苏秦、张仪,必然在你之下。”
孟冲深知冯保的本性:哪怕明天就要动你的刀子,明天瞥见你还是一个哈哈三个笑,毫不让你看出任何蛛丝马迹来。现在见冯保的态度俄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底子不敢信赖。但他毕竟是出了名的“憨头”,言语上兜不了弯子,这时忍不住直十足地问:
“请详细讲。”
“冯公公,是甚么风儿把你吹来了?”孟冲一落座,就一脸阿谀地酬酢起来。冯保笑了笑,说:“孟公公这么说,倒有些指责我的意义了。”
“冯公公的意义我明白,怕我孟冲分开司礼监不平气,人前人后发牢骚,这你就多心了。让我孟冲把一头羊拆零打散,做出几十道菜来,哪样该烩,哪样该爆,哪样该卤,哪样该炖,我眼到手到,包管不出一点不对。但是自从到了司礼监,每天见到那成堆的奏折就像见到一堆烂白菜,别提内心头多腻味,偏内廷外廷为了这些折子,每天扯死扯活的,鸡眼瞪成驴眼。想起来也真是没啥意义。诚恳说了吧,司礼监的那颗印,在我看来,真的不如尚膳监的一把锅铲。熘一道菜出来,你还能喝二两老酒,一颗印盖下去,却不知要遭多少人嫉恨,这是何必呢?是以,我早就想分开司礼监,只是先帝在时,我不敢开这个口,这回新皇上颁一其中旨,倒真是遂了我多年的心愿,冯公公你说得对,我今后能够享清福了。”
一如微微一笑,说道:“冯施主也是有大乘根器的人,若不是如许,不会对《心经》如此熟谙。”
何心隐说罢,专注地看着张居正的神采,只见他双眉舒展,半晌都不出声。此时,戴德殿外月明如水,松涛飒飒。山风过处,已把白日的暑气吹送净尽。张居正起家踱到窗前,看了看近在天涯的玄色峰峦,长出一口气以后,才开口说道:
孟冲噙着泪花说道:“事到现在,我也无需辩冤了。不过,冯公公你也清楚,你数落的那四条罪行,条条目款,都是奉先帝旨意办的。”
“登过。”
“就是有来源的人,更要防备。”说到这里,冯保减轻了语气,“老孟啊,你我都是宫中的白叟,宫里的事晓得很多。如果你万一在甚么人面前说漏了嘴,到时候我想帮你也帮不成啊。”
冯保笑了笑,说:“孟公公这么说,倒有些指责我的意义了。”
“我冯某甚么时候说过谎话?”冯保信誓旦旦,“我如果想侵犯于你,彻夜里就不会专门到你府上来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