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定睛一看,顿时大惊失容。来者不是别人,恰是武清伯李伟的独生儿子、当今圣上万历小天子的远亲母舅李高。他仓猝言道:
一向伴随在侧的徐爵这时插了一句:“老郝,独弟子意能够做,但独食儿不能吃。”
“工部你见着谁了?”冯保问。
“这……”
“小可谨遵叮咛。”
“冯老公公,咱跟你直说了吧,如果不是前年的那一场大火,逼得王希烈吊颈,咱爹的武清侯,恐怕已经到手了。”
“明天,主子在工部守到入夜。”
“这事儿,转头再议吧,”冯保伸了个懒腰,问徐爵,“咱来时,看到庙门外支了几里地的帐篷,都是卖货的?”
“老公公莫说见外话,钱本是身外之物。”
一声高亢的呼喊,穿过凌晨的淡淡白雾,从广袤乡野间的大道上传到白云观门前广场,顿时引发一片骚动。先前这里已黑压压落了一大片各色肩舆,内里坐的都是身着貂袍的朱衣寺人。他们早早儿来到这里,为的是迎候他们的主子。听得呼喊,他们都仓猝钻出轿来,伸长脖梗儿朝通衢上瞻望。斯须间,只听得一阵匆促的马蹄,早有二十余骑武弁驰进广场。他们都头戴圆帽脚蹬白靴,身穿圆领十二颗纽扣直裰,一看打扮就知是东厂的番役。领头的掌贴刑固然穿戴六品武官命服,但比起地上站着的这些内府貂珰来,身份还是矮了一大截。但他自恃是东厂的官员,有见官大一级的特别身份,也不把貂珰们放在眼里,只公事公办地拱了拱手,说了一句:“公公们来得早。”然后就叮咛部下:“广场上太乱,你们盯着些个。”
都城四郊,名胜甚多,不成列举。单说畿南,旧有三大:近郊有沧州狮子景州塔、真定府里大菩萨。近郊的第一大名胜便是西便门外二里许的这座白云观。
冯保笑了笑,又道:“前年秋上,李太后选了你七彩霞的七八种布样儿,已是非常的对劲,现在,可又有新的?”
“你晓得这个理就好,”冯保文雅地看了看本身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怡然说道,“千万不成学那些奸商,见了点银子,好似苍蝇见血。”
冯保也不言声,只把手虚抬一下让貂珰们平身,这时,一名站在台阶上的青衣道人朝庙门内大喊一声“吹打——”,候了多时的道家乐手立马儿弦索高奏响器齐鸣。更有十几名小道人次第扑灭手落第着的缠满鞭炮的长篙,噼里啪啦炸了个昏入夜地。震得广场上看热烈的人,个个都捂了耳朵。在庄严的大内待久了,冯保不大风俗这类闹哄哄的欢迎场面。鞭炮一响,他就站在原地不挪步,待鞭炮炸完乐声停了,他才跟着迎候的道长闻天鹤进了庙门。
“客岁,首辅张先生不是帮你弄了两条船吗,本年你怎的又不去找他了?”
“郝员外,你这身直裰,是用何布料做成的?”
“哦?”一闻声“火”字儿,冯保眼皮子直跳,“这王希烈就是活着,也一定能办成此事。”
小校答复:“说不上,头上戴着一只铜圈,箍住一头乱发,披着一件青色大氅,手上还举着一面幡竿,上面书了‘替天行道’四字。”
郝一标解不透话中含义,一时语塞。冯保睨着他笑道:“海禁一打消,商贾们一窝蜂地跑到海上,只怕从而后,你的五十两银子一缣的西洋布,贱得就像萝卜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