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太太跟着徐老太，来到祠堂，毕恭毕敬地下跪，嘴里念念有词。
一个听起来方刚正正，中气实足的男人声音压下了女人们的声儿。
大爷三十出头，发蜡油亮，把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显得仪表堂堂。
徐老太脸上的疲惫之色更加浓了，拂了拂手：“他要待，就让他再待会儿吧……”
对着二房的人，或许因为不是本身肚子里爬出来的，徐老太的态度老是要好上很多，和颜悦色，和刚才与大爷说话的语气判若两人。
她终究敲完了烟杆，两只刻薄的眼睛，扫过屋里的奶妈丫头们。
徐致海仿佛还要推让，嘴巴张了张，被二奶奶悄悄扯了扯，因而改成笑容，向徐老太伸谢。
接下来又一阵乱哄哄，是各屋的奶妈领着小孩叫太奶奶，说些吃喝的拉杂话，过了一会儿，白太太边上的丫头翠兰出来，叫了甄朱出来。
徐老太本来看起来就要躺下去了，竟然噌的一下，从床上敏捷地滑溜了下来，两只三寸弓足没站稳，几乎歪倒在地，幸亏边上的老丁妈眼疾手快，一下给扶住，她一把推开老丁妈，扭的缓慢，眨眼就到了老田的跟前，两只眼睛死死盯着他。
徐老太明显余怒未消，手里的旱烟管不断地磕着床沿，仿佛那就是甄朱的脑袋，冒着红色火星子的白烟从烟管里被抖了出来，一颗火星子飞溅到了站在近旁的二奶奶的衣摆上，衣服是上月新做的，才穿了没两水，立即被烫出了一个米粒大的洞，鼻子里闻到了一股丝绸燃烧的焦糊味，二奶奶心疼的要命，又不敢张扬，也不看甄朱了，不漏声色地悄悄往中间挪了挪，两只眼睛改而紧紧盯着徐老太手里的那杆烟枪，以防火星子再次跳过来。
一把嘶着声的, 又带了点锐的老太太的声音，凿子似的挖着人的耳朵，但是又不得不去听。
老田哎了一声，抹了把眼泪，从地上爬起来，回身急仓促跑了出去。
……
“快――把阿谁送信的给我叫来――”
徐老太嗬嗬了两声，语气也听不出是褒是贬：“这老东西，觉得我不晓得他是甚么玩意儿？”顿了一下，“把东西给弄来，账面别给我亏的太丢脸就成。徐家的号子不能砸在我老太太手里，别的，我一要进棺材的，能管得了甚么？”
奶妈丫头立即全都屏住了气儿，连一声咳嗽也听不到。
她垂目，点头。
徐老太仿佛有点累了，抽了一口烟，叫人都出去。
“到处都兵戈，乱，你们手头也紧巴，我老太太不能要你们费钱，孝心我领了。”
“三爷来口信了！三爷来口信了！三爷他没死！”
“我们徐家那里对不住你了，你好好的要给我老太太寻死看？”
里屋就鸦雀无声了。过了一会儿，二奶奶招娣的声音起了：“老太太，致海前些天托人，费了老迈力量，给您弄来了两盒烟丝，说是甚么马来国的货，我也说不来，归恰是甲等好货，用的是我屋里的钱，不走公账，贡献给您。”
屋里一股异化着头油、脂粉、旱烟、以及因为沐浴不勤所积下的体脂的古怪味道，因为徐老太讨厌风，窗户可贵开，只要门口帘子那边，稍稍能出去点内里的氛围，刚出来的时候，甄朱呼吸都有点困难，但是这一屋子的人，仿佛都已经风俗了这气味，怡然得意。
“吉人自有天相啊！徐家祖宗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