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族人鄙豪华而尚俭素,因而,这薛府的夜便比别处来得纯粹些,除寥寥几点烛火外,便唯有星华耀目、月朗于天。
他将灯笼挑高了些,照了照前路。
以薛家的家世,他的表示只能称作中庸。
多数的冬夜,不似南边清润,而是有种枯燥简爽的况味,星子镶嵌在深蓝色的天幕上,若水间出现的点点波光,清透、洁净、酷寒,冷酷得像是神祗附视众生的眼神。
穿过空寂的沛雨园,面前便是两条岔道,左边的那条岔道行至绝顶,便是他的书房了。
“阿堵,阿堵。”薛允衡叫了两声,却未闻覆信,他便又改了口,语声非常不耐:“邓通,你给我死过来,装甚么聋。”
现在钟景仁来到了秦家,这便表白,过不了几日,太夫人定会将家中人等请到德晖堂,与钟景仁见上一面。
钟景仁到了?
“瞧女郎欢乐的。”斑斓笑着打趣了一句。
那人影满身皆裹在大氅中,唯暴露了一双阴冷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秦素她们远去的背影,半晌后,猛一回身,便消逝在了沉沉夜色中……
薛允衡仰首看着天空。
角落里的那几棵花树,长年半死不活,一年也可贵开出朵花来。荷花池里更是没半分花影,只要一大片野生的浮萍,将那池水汪得绿阴阴地,早晨看着另有些吓人。
他真是想得太多了。不过是前几日接到了秦家送来的谢礼,读了秦家六娘写来的一张中规中矩、笔迹清秀的字条儿,这大早晨的看了会儿天,他便又想起她来了。
斑斓闻言便轻笑了起来,殷勤上前扶着秦素,不一时,这主仆二人的身影便已渐行渐远。
“本来他就是阿胜啊。”斑斓的眼睛亮晶晶地,两手捧面,面上是情不自禁的一丝甜笑,浑若动了情。
亦便是说,她一向担忧着的那件事,亦要产生了。
薛允衡再度自嘲地笑了笑,渐渐地向前行去。
秦素便点了点头:“阿谁是阿胜,原是驭车的,我回府半路上遇见了能人,多亏他临危稳定。”她的语气含了感慨,“现在他在主院做事,可见太祖母也赏识他。”
“本来是钟郎主来了啊。”斑斓口中说着话,一双眼睛却紧紧地粘在阿胜挺直的背影上,神情间带了一丝猎奇。
“前头出了甚么事?瞧你们慌里镇静的。”斑斓抢在秦素之前问道,那一双眼睛里满满地皆是猎奇,像是恨不能跑出去看两眼才好。
那矮些的仆人便恭声道:“是钟家郎主到了,我等奉太夫人之命,往东院老夫人处报个动静。”
“那是新来的仆人么?之前在正房没见过呢。”斑斓终是说道,一双眸子转啊转地,便转到了秦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