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斓的阿爷确切是磨镜人，家中日月甚艰，她高低几个姐妹皆被卖了，现在她还经常要布施家中父母兄弟。当真比较起来，阿栗一家也算是世仆的第1、二代，实在比斑斓这个单个儿卖进府里的，强上百倍不止。
采蘩，是西雪亭的大使女，平素管着秦彦直的衣物，与斑斓非常交好。
阿栗原另有些惴惴，怕本身捧来的瓶子分歧适，现在得了夸奖，一时候喜不自胜，笑弯了眼睛道：“我看这花儿绿的叶子白的花儿，便感觉这个白白胖胖的瓶儿最合适。”
“……她们还不让我挑，成果被我说了几句，就又让我挑啦，我便挑了一枝最都雅的拿来了。”斑斓仍在说着话，聒噪得如树上鸟雀。
总要给这丫头一点机遇，让她讲讲东萱阁里的事情，也免得憋坏了她不是？
那一树翠碧方一动手，鼻端便已有清芬的香气盈盈而来，比之桃杏甜香，别具一番难言的温和清雅。
斑斓公然有两分目光，将花瓶搁在了角落的凭几上。那枝叶与花朵一半探入窗纸，一半落于墙壁，明暗错落，倒还真有几分画意。
不说斑斓言语有误，却单单指责阿栗的不是。
秦素笑听着斑斓的话，像是底子没弄明白她在说甚么，一旁的冯妪眼神微闪了闪。
那厢阿栗已经知机地捧来了供瓶，倒是一只大肚圆口白瓷素瓶，乃是秦窑最闻名的“透雪”瓷，此瓷胎细且腻，干净若雪，釉莹而润，透若冰晶，迎光看时仿若透明普通，最宜于春夏时以折枝清供。
斑斓先是被她说得一愣，旋即那脸便涨得通红。
秦素不为所动，面上的笑分毫未变。阿栗对冯妪的斥责更是浑若不觉，利落地应了个是，便抱着瓶子出了门。
便在冯妪发楞的当儿，阿栗已然行出了门边，却又在转出门时略略回身，轻飘飘地看了斑斓一眼，那眼中的对劲毫不粉饰，头还特地昂得高高地，鼻孔都要翘到天上去了，直将斑斓气得又变了脸，方才趾高气扬地走了。
不一时，这一树翠影素痕，便已插在了透雪瓶当中。
秦素见了便笑，点头赞道：“这瓶儿却选得妙，阿栗现在也懂这些了呢。”
“本来是二兄送来的。”安定了一下呼吸，她笑着说道，上前两步接过了花枝。
阿栗所言，实在是直直地捅了她的心窝子，她几乎一口气没缓上来。
“拿着罢。”她将手中的花儿递还给了斑斓。
秦素眉眼皆弯，点头道：“好，且看你的本领。”
阿栗却被斑斓那番话气得鼓起了嘴，瞪了一双圆眼道：“村姑就村姑，怎地？这府里田庄来的人多呢，种地如何不好啦？女郎都说了，士农工商，我们农可排在士的前面呢，你家阿爷是磨镜子的，是工，排在农的前面。”她说到最后便斜了眼睛去看斑斓，一脸的鄙夷。
斑斓此时的神采已经发青了，下认识地接了花在手，神情还是生硬着的。
秦素便在案边坐了，将一应画具皆摆开，又单点了斑斓奉侍。
“都少言几句罢，在女郎面前没大没小的。”冯妪终究出面补救了，眼角余光拢在一旁的秦素身上，口中的话倒是直指阿栗，语气颇厉：“阿栗，今后不准如许说话。”
秦素微微颦眉，脑海中蓦地现出了一张惨白的女子的脸，双颊肿胀、头发披垂，布裙上尽是血迹，被人从石阶一起拖向德晖堂的大门，那鲜血也滴滴答答落了一起，几个仆妇跟在背面拿水冲刷着，不一时，空中上已是干净如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