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光武微怔了怔。
端起茶盏,杜光武啜了一口那并不算太好的茶水,复又将茶盏置于案上,神情更加平平。
真真是温润如暖玉般的声音,若不去看人,只听这声音,也要迷倒一圈小娘子去。
她心中非常骇异,却也再不敢多看,直待面前现出了一双洁净的玄漆木屐,她方才屈身行了一礼,恭声道:“郎君有礼,这边请。”说着便让开了门边的位置。
阿鬼施礼的姿势明显比阿菊要好了很多,见礼之时亦始终保持微微垂首,并不往四下乱看,端方也是上好的。
阿菊盯着他看了一会,对方似是感知到了她的视野,蓦地抬眸,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他是接到了垣楼展转送来的赠言,这才前来赴约的。
秦素闻言,抬手向阿菊表示了一下,便带同阿鬼转去了屏风的背后,阿菊则跑去门边守着。
这世上多的是天赋,不说别处,他们杜家便有个现成的天赋,从小到大一向光芒刺眼,连那几个嫡出子都不得不让他半筹。
提及来,他与阿菊此前皆被傅彭耳提面命,对秦素的身份略知一二,也恰是以故,他们的尊敬亦是很朴拙的,不掺半点杂质。
杜光武眸中的自嘲,垂垂冷寂了下去。而他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亦停在了雅间的门口。
未几时,便闻楼梯声响,阿菊引颈而顾,便见那楼梯处行来一人,倒是个十7、八岁的少年郎君,便是方才楼下自称姓杜的那一名。
“见过郎君。”他向着秦素行了个礼,行动很豪宕,但说话的声音却相称好听。
阿鬼约莫十6、七岁的模样,生得人高马大,一张酱色的脸膛上泛着油光,额角和鼻子边冒出油汪汪的痘痘来,一开口,倒是一口让人不测的、很温糯的南边口音。
她是真没想到,傅彭口中的“阿鬼说话有点怪”,却本来是怪在此处。
他一向觉得,东陵野老会是个年高的老者,却不想,这声音听起来倒是个翩翩少年。
秦素道了句“免礼”,便含笑向阿鬼道:“阿鬼,一会还要劳你的驾,傅叔可说予你晓得了?”
此时,便闻楼下那伴计殷勤隧道:“客长请上二楼,便在乙字号房。”
秦素等的人,或者说,她明天要做的第二件事,已在面前。
秦素心底里感慨了一会,便点头向他笑道:“甚好。”语罢转首,向那屏风一指,叮咛道:“你去里头先换了衣,再与阿菊将屏风抬到前头去,弄个椅子搁在屏风内里,那边那张小凭几便搁在椅子边。”
就算是杜家本家的那些人精,也向来无人想到,他这个出身寒微,打三棍子都不会哼一声的庶四子,这个几近沦落为贩子的窝囊废,在替族中打理铺子之余,手里却悄悄积下了一笔钱,在东来福大街最东头的角落,开了一间小小的汤水铺。
阿鬼依言去屏风后换了一身玄色长衫,复又按秦素的安排,与阿菊一同调配桌椅、挪动屏风等物。如此一来,以屏风为界,房间便成了表里两间。
这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法术大手,为何会伶仃约他见面?身为已经被杜家放弃的庶子,他自问,没甚么值得被人存眷的。
冬卖热汤、夏卖凉饮,极小的一间门脸,一点都不惹人谛视。
看着她极其奇特的施礼姿式,杜光武眸色微敛,神情倒是无甚窜改。
秦素的面色僵了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