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是收回视野,亦分开了那竿修竹,负起两手,向中间踱了几步,方昂首看向觉慧,那张跟漂亮底子不搭边的脸上,一双眸子却如寒星,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她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面上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似是回想起了那一段长久却宁和的光阴,轻声续道:“去了玉门县后的第三年,女郎便有了身孕,后产下一子,便是四郎您了。”
林中一片沉默,唯风声四起,有若龙吟。
说到这里,她似是有些伤感,转首看了杜光武一眼,柔声道:“你必然奇特,当年的桓氏乃是大陈冠族之冠,桓氏嫡女又为何会做了杜氏的续弦,是么?”
“你往下说罢,我听得。”他的语声亦是冰冷,直叫民气底发寒。
他专注地凝睇着西边的天空,那微有些阴沉的视野,如同周遭渐沉的暮色。
“十可杀”一案,天下尽知。
他伸出一只手,佯作抚摩身畔的修竹,实则倒是借着那一竿翠竹支撑,保持住了身材的均衡。
她的目光很暖和,看向他时,就像是在看一个小孩子。
骨肉亲人,毕竟,还是敌不过家属的好处。
觉慧看了他半晌,转开视野,悄悄一叹:“这也是造化弄人。九娘子虽出身崇高,可她的样貌却生得……浅显了一些,且另有……口吃之症,在婚事上头便有些难处。而那杜行简虽官职不高、又是续娶,却胜在年青有为,生得也端方,又肯长进。不管郡望、职位还是人才,皆堪与九娘子婚配。因而,杜行简练成了桓氏族老相中的佳婿,而九娘子便……”
士族门阀、清流郡望,那些维系了数十年乃至上百年的申明,实则倒是建立在无数肮脏与阴暗之上的。他在那富丽的樊笼里过了十几年,贯穿不成谓不深,感受亦不成谓不痛。
杜光武没说话,亦无行动,乃至都未曾看她。
她有些说不下去了,语声微哽,似是对她论述中的人有着无穷的怜惜。
觉慧的眼神一下子变得体贴起来,她向前踏了一步,伸脱手,似是想要去扶住杜光武,但是再下一息,她却又停下了行动,今后退了一步,离杜光武更加远了一些。
觉慧垂怜地看了他一会,便叹了口气,今后又退了几步,退去了竹林的另一端,方渐渐隧道:“阿乌都晓得些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