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红着眼,强笑道:“爹,您还年青着呢,孩儿还筹算给您续个弦,给您寻摸个黄花闺女当婆姨,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女人,让您好好享用下半辈子。”
双腿盘坐在蒲团上,李素托着下巴盯着祠堂里独一一块牌位,高高的供台上,牌位孤零零地立在那边,显现出这一家的人丁多么薄弱。
屋外呼号的北风里,模糊听到带着颤抖的感喟声,如半生的光阴般越飘越远。
“都懂,可还是不肯做,不肯失了你与公主殿下曾经的盟誓。甘愿背着不孝的名声,也不肯被人骂为薄幸郎,娃啊,你内心除了公主,多少可愿为爹想想?人生数十年工夫,历经无数事。这些事必定有舍有得,不肯舍的,不肯要的,到最后终归被世情被情面逼得不得不舍,不得不要。”
李素笑道:“爹。您比读书人悟得更透辟。”
“爹,不是说斋戒吗?为何还给孩儿送吃食?”李素捧着野猪腿吃得心花怒放。
见李素埋头啃着猪腿,李道正目露宠溺之色,叹道:“我娃长大咧,真的长大咧……”
起首,李素的爹娘是十多年前搬家到承平村里,在这之前,李家是甚么来路,村里没有任何人晓得。
李素的脾气天然不会坐以待毙,坐在蒲团上眼睛四下环顾,寻觅能偷溜出去的处所,门也好,窗也好,乃至一个洞也好,可惜李道正太断念眼了,把门窗全都封得死死的,莫非他不担忧三天后的冠礼变成儿子的丧礼吗?
这才是人,活生生的人,与浅显的世人毫无辨别,不算高贵,也没太寒微。
程咬金咧嘴一笑,也不计算。
一行人骑马到了李家门口,隔着数十丈便纷繁上马,部曲们在李家门前雁形列队,朝众老将按刀施礼。
李素找了好久也没找到体例,只好临时死了心,昂首望着供台上的牌位,思路又敏捷转到另一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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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许活着挺好的,李素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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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李道正仿佛感慨很多。有一颗多愁善感的文艺老青年的心。
李道副本日也穿戴玄色锦袍,恭敬地站在家门外,见一众老将走近,李道正仓猝迎上前几步,朝世人见礼:“乡野村夫李道正,拜见各位勋贵。”
李素感喟,点点头:“爹,孩儿都懂。”
牛进达也将这四句话喃喃念叨了一番,赞道:“为六合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承平,好!有志气,不愧是陛下夸奖的少年英才,老夫观之,这四句话应当刻在国子监的门口,让那些酸腐墨客们好都雅看,何谓读书人之志!好,好!”
李素嘴里缓慢咀嚼着,不忘朝老爹咧嘴一笑。
若真能拿捏得清该舍去甚么,该要甚么,人生精打细算过得如此复苏,活着果然成心机么?如许的人终究不是成绩了霸业的枭雄。便是大彻大悟遁隐佛门的高僧。
“继绝学也好,开承平也好,只不过……这番慷慨激昂的话下次再说时,记得先把嘴角的油擦洁净,老夫刚才闻了一下,仿佛是烤野猪肉的味道,仿佛……还撒了小茴香?嗯,斋戒三日,斋戒得满嘴油花勉强也算一桩本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