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绍似笑非笑地看我,我被她看得不安闲,低声道:“一场曲解——你别只顾着喝酒,也吃些东西…”看一眼桌上,便越觉难堪,盖因我们出来只带了酒与酒具,却没带食品,方才冯永昌又将那些不入流的肮脏物撤了,现在桌上除了酒,便再无他物。
独孤绍挑眉道:“二娘听了这故事,所独一体贴者,就是吃食不要多放盐?”
我道:“你这就是沮丧话了。太后既准你当这校尉,宰相们又许了木兰骑之创建,你便是端庄的军卫,因着婚事去官归家,过些时候复兴复也轻易得很,不要悲观。”
独孤绍又苦笑起来:“女人参军,千百年来,也不过一名平阳公主,还是国度草创之初,非常时行非常事,如我这般,今后是不要想了。”
我忙忙地催冯永昌再去叫店家上了一遍菜,那胡儿小二切了满满两大盘肉来,纯是白切水煮,配一碗白水、一碟盐,独孤绍脱手将盐全倒在水里,抓了肉向水中一蘸便塞入口中:“二娘别小瞧这肉,畴前我阿耶远征返来,最惦记的不是家中的醇酒美人,而是这洛阳城外的一碟小小白肉。”
独孤绍笑了笑,望着我道:“二娘还当我是朋友?”
冯永昌快手快脚地给她斟满一杯,半是对劲半是殷勤地笑道:“不能怪我们娘子,前些时候娘子病了一场,太后特地丁宁过,不准让我们娘子喝烈酒,睿教在前,小人们不敢违命。”
我脸上便薄薄地烧起来,有些难堪地望着她,略带指责地喊了一句“十六娘”,独孤绍一手搭在竖起的腿上,另一手举杯,一口饮尽杯中酒,又举杯伸向冯永昌:“我要芦酒。”
她抬眼看我:“你是当真拿这话劝我?”
独孤绍笑而不答,只一口将酒饮尽,反过来又替我斟了一杯:“甜酒看似暖和,实在后劲极大,不如芦酒清冽适口,二娘少喝一杯,该当无碍。”
独孤绍便斜了眼看我:“是你不能喝太烈的,还是有人不准你喝烈的?”
我忙拦住她,一面对冯永昌使个眼色,他便当落地将酒坛撤去,千牛卫们早就将这酒坊团团围住,方才的客人与这一家四口都赶在一边,冯永昌便自取了一个洁净的酒勺、两只酒杯,谨慎翼翼地替我们斟了两杯鉴湖甜酒。
她到底不是有勇无谋之辈,我含笑道:“我来寻你,纯是本身的意义,不过阿娘那边有没有想到令尊,我就不知了。”
阿欢同我猜想的也是这个启事,可虽是有了料想,我却还是感觉心中微沉——这期间的女子实在是艰巨,如独孤绍这般天时天时人和都有的,到最后却还是免不了这一遭——但是我却甚么忙都帮不上,只能替她斟了酒,不等她举杯,倒先把本身那杯喝了,独孤绍所说清冽实在便是浓烈,我喝下去连喉咙口都是辣的,悄悄一咳,冯永昌与几个从人都竖着上身看这边,独孤绍摇着头将酒坛挪开:“你身子不好,不要喝了。”
我倒不是说这徐敬业必然造反,只是以现在之局势,以及时人私斗尚武之风来看,不是徐敬业,也必然会有黄敬业、张敬业跳出来反对母亲,而连我都看出来要造反就迟不如早,只怕旁人复苏的也不在少数。
她深深地看我。
我举杯向独孤绍笑:“晓得你克日不畅快,特地出来,就是陪你喝酒的,我也不拿那些虚话劝你,痛痛快快喝一场,比甚么都好——只是我不能喝太烈的,只能拿甜酒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