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旦将满十六了,早些年一向以皇嗣的名分住在东宫,表里皆不得相见,厥后封了周王,断断续续地有了些差使,倒是比先好些,也杂七杂八地读了些书,能跟着应景写几句句子――可仍然未曾出阁。是以诸李大臣们现在所最存眷的,不是打压诸武,而是李旦的名分。名分之事,又以结婚为重――李旦比守礼不过大了半岁,一个是嫡子,一个是长孙,他一结婚,守礼的婚事便也要议起来了,而这恰是我和阿欢苦苦相避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柳厚德对我一笑:“是。”面上还算安闲,却如面圣般恭敬发展出去,至门口时忘了抬脚,在门槛上小小绊了一下,又忙忙稳住,却笑道:“天家门槛,攀越不易。”
我边想着苦衷边步出贞观殿时天气已微黑了,雪下得越大起来,母亲着人打伞送我,却还是不住有凉飕飕的雪飘落在身上,仙仙引着我便要往丽春台走,我想了又想,却道:“先回家。”赶着出了宫,到家不时候还早,天却已全黑了,踌躇再四,到底是请人去唤了柳厚德来,先将奉天局之事向他一说:“近已奏请以你为春官郎中,兼任奉天服饰局事,俟后局中事项,我便不再管,不过交代总还要些时候,你如有不明白处,或来问我,或问冯永昌等都可。” 到底心有不甘,停了一停,又道:“运营等务,自有旧章,依章办理,虽一定有功,老是无过。”
武承嗣自母亲即位以来便一向谋立为太子,初时阵容甚是浩大,乃至引发母亲的疑虑,免了他宰相之位,另委以编书之职, 朝政要事,亦垂垂不令他与闻,到现在他似是回过味来,少提太子之事,与武三思两个每日进宫,一面在母亲跟前阿谀邀宠,孝敬密切,较亲生之子尤有过之而无不及,一面则与来俊臣等勾搭,解除异己,渐有再兴大狱之势;李昭德等近几年汲引的大臣倒是与诸武斗得短长,可这些人没个主心骨,老是七零八落、合不到一起去。以风头最劲的李昭德为例,他近几年深得圣心,在北门当众杖毙了侍御史侯思止,母亲也不过一笑而过,可脾气实在是不大好,明显有九位宰相,遇事却老是一人专断,他的手腕倒也很简朴,军国大事,到手后不与同僚商讨,一概拿到御前,仗后秘奏,得了母亲的旨意,出来也不向人明说,只命拟制办理,被人催问得急了,再一脸傲慢地说“奉进止”,初时另有人去处母亲求证,但是几次求证之事皆一一验明,李昭德再借题阐扬,向母亲状告这些人“窥测圣意,情实超越”,颇贬斥了几位宰辅,这以后虽无人敢再拂逆他的意义,却也再无人肯凭借于他,常常与诸武相争,都是单打独斗。除李昭德以外,余人非是畏于苛吏,凡是风向有一丝不对,便噤口不言,就是各自为政,遇事不是先争名分,就是先抢功绩。李旦封王、我得以参政以后,这景象略好了些,可现在他们所存眷的大事却非独孤绍,而是李旦的婚事。
他到底是宦海老油条,办理这些细务,比我油滑很多了,并且久在低品和流外中打转,忽地得了重用,办事真是一心一意,我恨不能立时便为他鼓掌喝采,却又忍住,仿照着母亲常日的模样,将手抚着茶杯,眼皮微抬,对他微微一笑:“这是局中新务,全凭柳郎中措置,我是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