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局也如平常,她用心下时,便能累得小东西凝神苦思,终究胜本身一二子,漫不经心时,便是摧枯拉朽,输得小东西微皱眉头,十局中她只肯赢上四五局,得了几贯铜钱,又谨慎地输归去——一如平常。
本日的小奚,实在温馨得不大平常,而她本日刚好不大喜好如许的温馨。
她不动声色地将头抬起一分,斜眼去看婉儿,这小东西一贯的温婉恭敬、不卑不亢,不见甚么非常。下子时也并未曾特地让她——打双陆也轮不到这小东西让她——话虽未几,却也有那么几句,偶尔说一句笑话,或是听了她的笑话捂嘴一笑。
可如果吃食、饮子、香、棋和婉儿都无不当,又是那里不对?
约莫是见她迟迟不肯落子,婉儿将身子微微向前一凑,扣问般地唤了一声“陛下”。
婉儿不语,探头数了数棋局,自那一侧拣出两枚铜钱,恭恭敬敬地放在她手里:“陛下赢了。”
之前宫中是不肯留这些雪的,怕路上滑, 跌了朱紫的脚。不知从甚么时候起, 在路上, 特别是绮云殿通往贞观殿的门路上留一层薄雪成为了常例——是因她几次奖饰婉儿在雪中行走的姿势,说她“仿佛天人”?还是因她常常会特地套上木屐, 与婉儿一道在积雪小径上踏白而行?
只记得这些本不是宫里风俗的风俗,因着那小东西,便垂垂地成为了风俗。
赌注也如平常,是很多御制新钱,每一枚便是一贯,一夜胜负,可达数百上千贯——可她总感觉有些甚么不对。
如她所料,婉儿还是不肯住在正殿,翻开侧殿的帘子, 入内便见婉儿斜坐在中间的小榻上,上身裹了一件淡色轻裘,长发披垂,略带混乱地垂在身后,两腿伸在锦被里,闻得风吹之声,懒洋洋地将头一转,瞥见是她,便忙起家,疾步行来,距她另有三数步时便跪下去,未语时先已捂了口,她觉得婉儿要咳嗽,等了一会,却不见任何伤病委曲之态,婉儿只是泰然自如地将口捂了半晌,轻声道:“妾被寒疾,咳涕不雅,恐辱圣体,不敢近驾,望陛下恕罪。”抬头看她,又道:“雪夜天寒,望陛下早些回转安寝。”
偏是如许,她才越感觉此人可爱,若真是全然图她的权势繁华,现在便该做些和顺病弱的模样,或是稍带些委曲,以求她的顾恤与君王屈尊纡贵的宽恕,若不求她的权势繁华罢——则她又能够给些甚么呢?
数日不见, 这小女娘竟有了几分她仆人的模样,她不觉悄悄点头, 徐行入内,绮云殿摆布皆不急不缓地迎候在侧,不必她叮咛, 皆是悄悄无声。
再次环顾四周,统统都很好,和顺的婉儿、熟谙的安排、精美的饮馔、暖和的香气…小奚也出去了,室内只要她们两人,离得不远,落子时目光交叉,亦如畴前。
刚入夜,绮云殿的灯光却已暗淡起来,没到锁门的时候,宫门却已然半掩,她自辇高低去, 走到门口时小奚已筹措着宫人要关门,见着她时怔了怔,从安闲容地躬身下去:“陛下。”
就仿佛那小东西垂垂地成为了她的风俗一样。
她都不记得。
雪不紧不慢地下着。宫禁四野留的红色也恰到好处, 不厚不薄。
婉儿悄悄地看了她一眼,不知为何,这一眼竟看得她心虚,看小奚奉侍已毕,本身便坐到榻上,又招婉儿上前:“与朕对坐。”命小奚:“拿副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