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悄悄地靠了归去,闭上双眼,并不出声,我悄悄地跪着,等待她的定夺,好久以后,才见她渐渐地展开眼,看着我道:“我老了。”
婉儿低头道:“公主说,简化字体并不一体用于天下人,只用在工、商文书之上,还将利用印刷之术,同一工、商文书。”
我向她慎重叩首:“阿娘。”昂首时眼看母亲――她已肃了脸,蹙着眉看我――道:“儿绝无不盼着阿兄返来的意义。只是,儿盼着阿娘召阿兄返来,是但愿阿兄能继阿娘之大统,不是为了持续前朝之宗嗣。眼下朝中的民风,却很有藉阿兄的名义而诡复前朝,乱阿娘法纪的苗头,儿不肯看阿兄刚返来便为人所操纵、伤我母子交谊,亦不肯阿娘苦心运营多年、毁于先人…方有如此奏议。”
母亲哼出一声,打断我的话,恰婉儿已擦了汗,自花障后出来,母亲便命她上前:“那一日承平和你说甚么?”
母亲道:“百工、小商贾多不识字,盖因字难学、书难买、徒弟难寻,所费既大,学了还没明显的好处,可如果所要学的不过九十九个俗字,学会以后便可本身填写文书,毋须再展转委求别人,只怕很多人都情愿去学。”
承平:……
承平:…可我总感觉那里不对劲。
母亲瞪我一眼,将我贺寿的奏疏缓缓拍在几上,我嘲笑道:“阿娘是说简体字?儿不是想着圣朝改革,当思教养…”
作者有话要说: 承平:妈,为甚么我总有种被你坑了的感受?
我直直地看着她:“古往今来虽无万世不易之朝,却有千古流芳之帝。秦皇灭六国、平天下、一法度、均平准,至今千年,天下尤行郡县之制、同一之法,汉武逐匈奴,魏文慕汉化,虽不乏疵垢,却皆是史家奖饰之雄杰,千古流芳之帝皇,阿娘纵未能保武氏之统祚,却还是可觉得先人留下些东西,千年万代以后,仍为世所传播。”
我道:“儿绝无此意。”虽如许说,却沿着御座跪下去,母亲本是半打趣般看我,这回却垂垂收了笑,倾身唤我:“承平!”
我笑道:“恰是为辨别士民,以是才规定俗字只能用于工商文书――阿娘只见士人所崇尚之物流行于世,几时候见商贾所尚为士人所推许?这些字的缘起,不过是因奉天局那边做买卖、记账偶然不便,又受阿娘当年改字的开导,阿娘若喜好,便公布天下,若不喜好,弃之不消,亦无甚可惜。”揣母亲本日表情大好,大着胆量,又嘟哝了一句:“圣朝十数年来,改新字、易旗号、设军学、立奉天局、收安西,武功武功,克意进取,一改前朝民风,到眼下旧风渐长,竟似复了庸碌胡涂之风,而忘了圣朝改革之道,儿感觉此风断不生长,以是才想了这个主张…本觉得阿娘也喜好呢。”
万寿节后数日, 我方缓缓地“病愈”,母亲甚是欢乐, 出了五百贯, 请高僧就丽春台为我设斋叹佛, 李睿闻说,亦命阿欢出了一百贯, 阿欢本身又出一百贯,李旦、婉儿又各出了一百贯,设了好大一场斋,生生将丽春台变作了一个大梵刹般,香火环绕,钹铙沸腾,足闹了三日才休。
我抬头看她,毫有害怕:“我不是李氏的女儿,也不是武氏的女儿,我只是阿娘的女儿。”
母亲面上动容,缓缓伸手,在我头上一抚,我爬得离她更近些,将脸贴在她手上,两手握住她手,道:“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