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怔，道：“不如许，还要如何？”
那人谨慎地瞥了我一眼，轻声道：“这里没有执事。”
母亲一贯日出时便临殿视事，至午便歇。是以此时虽是在行宫，正殿门口也候着很多等候召见的朝臣，本日天实在是冷，母亲叫人张了几顶帐篷，内设火炉、热茶，命他们在内等待。
我听着满是亲戚，拿不准母亲有无召见旁人，因多问了一句：“母亲现在正殿？我去见她。”
那红衣的人踌躇了一下才应了，回身要走时，我又叫住他：“不必了。”寺人虽说是天子家奴，却一定是天子之子的家奴，我当着这么多朝臣面鞠问，一个措置不当，不免要惹物议，且那人如果偶然，自不必计算，如果成心，便是计算，只怕也计算不来，还不如不要轰动得好。
韦欢抬着眼皮瞥我一眼，道：“我去泡汤。”
天虽酷寒，我的汗却一下就出来了，抿了抿嘴，对那红衣的道：“把殿前的人都叫过来，我再问问。”
但是话又说返来，这事闹得再大，说到底我得的，最多也就是几句怒斥罢了，以父亲待后代之宠嬖，以及我目前的年纪，便是这事当真闹大，我只消撒个娇，服个软，底子就不会有甚么本色的丧失，若真有人费了大心机、冒着大风险叫人在御前算计我，目标却只是叫我被父亲骂几句，最多削些封户（说不定过几日就加返来了），这却又是何必？
我惦记取午后要联诗的事，故意要向她就教，又不敢明说，便笑道：“我也去。”
几位相公见了我，都很有些难堪，我内心也不安闲，悄悄怪那寺人不懂事，怕几位相公要依品级向我施礼，忙先对他们执礼道：“许师父、魏师父、房相公。”
许敬宗面上暴露一丝浅笑，咳嗽一声，对我点头道：“长乐公主。”
韦欢踌躇了一下，方道：“我本想如许不大好，不过，你是公主，又不是皇子，也没甚么忌讳的。”
我晓得她的意义，苦笑一下，刚要说“这么说来，我倒是要感谢宋佛佑了”，心中一动，用心笑道：“你收了宋佛佑多少好处，人都不在跟前，还要如许帮她说话？”
我心中一跳，转头看殿前的寺人，公然见他们都候在台阶之上，无人下到这边。我将那些人的脸一一看过，却底子也没认出谁来——御前寺人极多，太极宫、大明宫与诸行宫的人又各不不异，方才那寺人一向低着头，我又没留意，只知他穿青衣，别的甚么也不晓得。
韦欢的动静公然通达，次日一夙起来，便听宫人们说母亲临时起意，要在流杯亭设席，说是自午后便要召大师骑射、联诗，叫我不要出去。我见派的是中谒者，晓得除我以外，还要出宫传旨，因问他：“除了六郎和我，另有谁？是大臣们也来，还是就自家亲戚？”
这话我却不敢接，要顿时走开，又像是认了她的话似的，眸子一转，跑到一旁，将宫人们挂在一边的氅衣拿过来，谄笑道：“内里冷得很，你要出去，多穿件衣裳。”
韦欢的气势不觉一弱，我见此路可通，便自发地替她将氅衣披上，又将提炉和伞取来，连她的一双皮靴也翻出来，拎到门口，笑嘻嘻道：“路滑，还是穿靴子好。”觑她脸上并无更多喜色，方顺着问道：“你要去哪？午后流杯亭之宴，你陪我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