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不得异位,蒋溪竹读书读进了骨子里,不管这皇上是个明君还是个混球,他施礼行的都是那般至心实意。

只是这礼行到一半,膝盖还没来得及曲折,就被李承祚一样至心实意地拦住了。

蒋溪竹面不改色目不斜视,低头无声呼出一道长气,像是安慰本身修身养性,正色道:“身为人臣,合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天子对本身这“忽悠朝野端赖一张脸皮”的究竟掌控非常精准,是以在常日与臣子们的相处中非常放飞自我,全方位的揭示了本身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不成雕的朽木,恐怕哪位想不开的忠臣为他在后背文上“精忠报国”,变着法儿自黑也要应战一下臣子们的自我涵养,搞得野心勃勃之辈的知己常常在“弑君篡位”与“另立贤明”之间扭捏不定,满朝忠良更是苦不堪言。

那人十六七岁模样,穿一身杏黄蟒袍,眉眼漂亮却模糊还是少年未长开的模样,似笑非笑地神采透出贵气的骄贵,朝着蒋溪竹点了点头:“君迟。”

天子让臣子免礼亦有真假――高高在上睁眼不瞧地说一声“爱卿免礼”,那凡是在表示“你这孙子跪得不错”;礼刚行完虚扶一下,恰是在说“跪过了就起来吧别华侈时候”;而唯有礼数未到就免了的,才是诚恳诚意的“不客气”。

李承祚的喜怒哀乐向来不肯不形于色,仿佛任何一丁点儿窜改都恨不得写成皇榜昭告天下。

蒋溪竹没想到暖阁里另有旁人,愣了一愣,遐想昨日的传闻,手脚都不晓得往哪儿放,内心还升起一股子难堪的酸意――养心殿是天子寝宫,李承祚亲口承认了他方才起家,那暖阁里待着的,不知是哪位昨夜侍寝的美人儿。

睿亲王倒是很晓得如何清算皇兄那随时筹办炸飞的毛儿,好脾气地暖和一笑:“旨意本王已经替皇兄拟好,一会儿就会送去军机处八百里加急寄往辽东,本日惊蛰,宫外热烈,丞相若无他事,可随皇兄出宫逛逛。”

漂亮得有点儿祸国殃民的天子脸上那慵懒的笑容一滞,眯了眯那双倒置众生的桃花眼,笑意未散:“蒋大人倒是真有忠君报国之志。”

大虞天启年间,朝臣们一个月总有三十来天想要弑君。

蒋溪竹也不晓得一句恭维如何就能惹了他,两句话没说完,这就蹬鼻子上脸够眼皮。

蒋溪竹与他到底有昔日“陪太子读书”的竹马之谊,此时思虑了一瞬,判定拿他当牲口尥蹶子犯病,对他的喜怒无常全然置之不睬,干脆利落地从袖口里取出来之前拟好的折子呈到天子面前,挑告急地说:“皇上,辽东连夜来的战报,裴敏将军前日被敌军围困,至今不知是否突围。”

现在终究轮到了蒋溪竹来接受这“十大酷刑之首”。

与皇上对话难过程度的确堪比“大虞十大酷刑”,一句话说错就是答了送命题,一言分歧就该杀头诛九族,是以御前奏对,大家都战战兢兢。

言下之意:有病吃药。

天子听闻此言,公然不再如张牙舞爪的老虎,立即和顺地像只猫,连那双桃花眼里都透出殷殷的等候来。

他年纪轻,一身当朝一品的仙鹤补服,几位阁老穿来的确是挂着招牌一样的“陈腐寒酸”,而独他穿来是自成一派的名仕风致,活生生地把几代名臣比进了烂泥潭子里。

李承祚接过折子扫了两眼,转手往身后的桌案上一扔:“蒋卿一来就焦急体贴公事,莫非不问问朕的龙体安否?昔日太傅就是这么传授为臣之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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