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香玉楼之下,初春的池边柳,飘荡着春月含娇带怯的晚妆,柳絮纷飞,南陌起东邻,漠漠濛濛之间尽是相顾白头之人。
蒋丞相学富五车,一时竟然也找不出甚么高雅言辞来总结一番天子的这段高论——这高论大抵巧夺天工地糅合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和“狗眼看人低”。
蒋溪竹皱了眉头:“臣另有公事……”
怕你不是“说说”,也怕你就是“说说”,蒋溪竹心道,但是看他那没个端庄的描述,能从他这语气听出来至心的恐怕都是聋子。
蒋溪竹:“……”
蒋溪竹不动声色地将书抽返来放回架上:“不能这么说,臣倒觉得此人的确满腹经纶,有治世之才,只可惜,外物给他的束缚太多,在朝不得为官吏,在野不得为豪杰,世道与家世皆为桎梏,以是他才寄但愿于虚幻——就像他书里写的,建立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合纵南北,连横东西,终究究乱世当中扫平天下的凤凰楼……别的不提,只这一点我感觉此人很有设法,此假想如有成真日,必是国之利器,他年如有相见日,臣倒是想好好与他聊聊。”
谁被他这么盯着笑,恐怕都要散落满地的芳心,蒋溪竹有几用心悸地仓猝别过甚去不与他对视,伸手胡乱地挽了一把碎发,企图从上面撸去李承祚统统的嘲弄。
恶人先告状的本领恐怕已经融入了天子那无上高贵的骨肉,作为一个十几岁开端就享誉都城的“不学无术”的标杆儿,蒋丞相实在设想不出他是如何有脸控告别人不务正业的。
这真是乌鸦嫌猪黑。
李承祚在理搅三分的本事登峰造极,蒋溪竹决定不与之普通见地,正筹办随便寻个来由打发他回宫,免得他无所事事地到处添乱,但是话还没说出口,一昂首,就看到了他那双笑意盈盈的桃花眼——那是云幕风影、长河晓星普通的聚散,工夫与旧年积聚的万千和顺仿佛都在这低头一眼里。
春日晚风中的寒气还是袭人,天上淡云来往,一轮明月正上中天,明光柔嫩地铺陈满京华,覆盖着满京的五陵幼年争作春衫薄。
本日十五,花市灯如昼。
没想到这大字看不出来半个的败家天子晓得的还挺多,不但如此,以他那游手好闲的性子,竟然没把这白日梦做大了的“三变居士”引为知己,反而评价如此之低。
“还记得你少时陪朕读书,宫中太液池边的柳絮刚飞,朕感觉恼人,想命人砍了,主子们都唯唯诺诺不肯出声,唯你一笑,说‘砍了杨柳,皇上如何去辨今后的咏絮之才?’,连老呆板的太傅路过,都被你一句话谈笑了。”李承祚眼神中回想与笑意齐聚,兀自说得眉眼飞扬,“……堪怜咏絮才,可贵一见的风致倒是有人身上都有,你说,朕立他做皇后如何?”
李承祚一袭绛紫色华服锦衣,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镶金边儿的折扇装模作样的摇,腰间玉坠挂饰跟着他的行动滴里当啷地相撞,这幅形象,换小我换张脸,镶一口金牙就是活脱儿的地痞。
更何况,一眼就看破此书为何的天子,恐怕也是个书迷。
月上柳梢,人约傍晚。
蒋溪竹:“……”
不知是决计还是用心扰民气神的天子却一脸无辜,也底子不想放过内心兀自混乱成烟波风色的蒋溪竹,没等他构造出一句层次清楚的言语,就匪贼普通抢一个占一个地逞先道:“本日十五,城西晚间有夜集,跟朕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