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了。
它的仆人,如果没有不幸夭亡,而是长到十七岁,必定也是这副模样,一样体格、眼神、气味,乃至嗓音。当他修复九色的外壳,仿佛有种地宫的力量,来自金井之下,源源不竭,通过这双少年的手掌,通报到幼兽体内,让镇墓兽的心脏规复跳动。像给冰天雪地赤身赤身的人盖上棉被,给戈壁大漠即将渴死的人喝一整皮郛甘泉。
“高更先生传闻我们家藏着一件唐朝的宝贝。如果答应,可否一睹真容?”安娜刚翻译完,便咬着欧阳思聪的耳朵说,“爹,他是如何晓得的?”
第一反应,是回到了太行山,野狼环伺的山谷中,这些并不友爱的植物,要来咬断他的喉咙复仇了。
法国人会说简朴的中文,酬酢几句,欧阳安娜冒出一串流利的法语。十二岁起,她就在法国人的教会黉舍读书,完整法语讲课。高更如咳嗽吐痰般射出一团团法语,秦北洋差点要拿拖把去擦地板了。
俄然,九色伸开嘴巴,吐出一枚冰冷的玉指环。
中元节的一轮圆月,隔着高窄的窗户,刺到九色头顶。秦北洋把手埋入“大狗”脖子上的鬃毛,模糊摸出一半数叠收缩的鹿角。
它的脚步轻巧,因为脚底长出了肉垫,像穿了一层厚厚的袜子。它的视觉、嗅觉、听觉、味觉、触觉五感全都规复了。第六感,也如雨后根须敏捷发展伸展。
高更低头半晌,右手塞在口袋里,仿佛用手指头计算,又盯着小镇墓兽那对乌黑鹿角,用糟糕的中文说:“我报价——银圆三千块!”
“你是谁?”
不过,仆人还是把这位法国人当作高朋,个人将他送到门外。
秦北洋没来得及辞职,法国人就上楼来了,看年纪四十多岁,留着修剪整齐的山羊胡子,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
高更说了一句法国人的口头禅,又对欧阳安娜说了一串法语。
十七年不见,这个生在秋风白鹿原,唐朝小皇子的棺椁上,差点早产短命的小婴儿,已长成器宇轩昂的少年。
氛围略生硬,鸦雀无声。这价码充足买下一栋上海的石库门了。想当初,欧阳思聪花了一千块银圆买下已觉分外肉疼,短短两个月竟翻了三倍。当时青铜器市场还没构成,即便商周青铜器,市场价也不过几百银圆。
刚发育的男孩细嫩嗓音。奇特的方言,不晓得是广东还是福建?绝非北京话、天津话或山东话。那少年底子就没开口,一对素净嘴唇紧闭——莫非是“腹语”神技?不,这声音没有颠末耳朵,直接穿头皮,进入秦北洋的大脑。
秦北洋让这头小镇墓兽起死复生了!
齐远山向老板陈述:“欧阳先生、安娜蜜斯,楼下有个法国洋鬼子,自称皮埃尔·高更先生求见。”
欧阳思聪点头道:“这家伙,我熟谙,请他上来。”
“问问高更先生,为何独独喜好这件宝贝?”欧阳思聪让女儿翻译。
欧阳思聪并未多问,高更是上海本外洋侨中最富有的古玩商,没有他不晓得的奥妙。
欧阳思聪答复:“感激高更先生,但我现在不想出售这件宝贝。如果,这间屋子里另有他喜好的其他古玩,请固然报价。”
它看到少年的胸口,挂着一枚出自昆仑山的鲜血暖玉,如假包换——十七年前,九色在地宫深处送给他的见面礼,就像中国人给重生儿送的小金锁、小金脚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