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北洋握住檀香木手串,顿时打了个激灵。掌心涌过一道热流,顺着右半边经络,渗入满身每根毛孔。日日夜夜被光绪帝摸过之物,也残留着君主前半生的弘愿与后半生的怨念。放到鼻子前嗅了嗅,檀香异化着一个男人临死前的气味,突入十岁男孩肺叶,仿佛变幻为人形。秦北洋狠恶咳嗽,将手串交还给父亲。
地宫就是设想室,秦海关说必须在此阴暗环境中,金井龙穴的灵气加持下,方能设想出最完美的镇墓兽。秦北洋第一次见到光绪天子生前画像和照片,跟一年前梦见中南海瀛台的男人一模一样。天子穿戴大褂,戴着黑便帽,面庞清癯,目光幽怨,不由心脏一抽。
未及擦去额头汗珠,秦北洋马上坐到书案前,就着油灯,放开图纸。遵循在德国粹校上机器课时所学的画图纸体例,先用笔挺的多少线条,勾画出一个恍惚的人形。
秦海关说,镇墓兽决不能一蹴而就,这是一项陈腐而冗长的工艺。画完设想图纸,接着便是第三宫:选材。
不错,光绪帝曾为甲午海战就义的邓世昌题写挽联“这天漫挥天下泪,有公足壮水兵威”。
“至于为何弓手头上要长羊角――是我看到了皇上的生辰八字。”
不过,这只是打了个草稿,要真正完成图纸,还须破钞大量时候。父子俩关在地宫中,彻夜画着图纸,设想镇墓兽的各种细节,比如人脸尺寸、眼睛大小、鼻子是非,究竟是唐风还是明风抑或本朝气势?色彩也很首要,每个部件都要有呼应色采,终究必是五彩斑斓。
“别瞎扯!”
“对,四条猛兽之足。”
秦海关接过画笔,在图纸上简朴画了几笔,人形四足羊角弓手镇墓兽,呼之欲出。
御笔划是假山石上的菊花,盖有“光绪御笔之宝”印章。彩色工笔,石头青色,菊分黄、粉、红、白四色,再配上绿叶,五彩斑斓,煞是都雅,又不艳俗。
头顶画出两个曲折的山羊角,人形的上半身直立,左手往斜上方四十五度伸直,右手曲折拉到耳后,闪现弯弓射箭的姿势。他又画出了一张雕漆角弓,长长的箭矢直指苍穹,那还是他从画本里看飞将军李广射虎得来的灵感。
“射的是日本!有事理。光绪帝殚精竭虑于北洋海军,也有在海上骑射之意,你用弓手来做皇上的镇墓兽,恰是恰如其分!”
“你明白皇上的特性了吗?”
“好。你看,你只画了上半身,你不晓得镇墓兽的下半身。虽说是镇墓神兽,终究还是一个‘兽’。所谓野兽,必是四条腿的植物,哪怕上半身是人形。当然也有例外,比如猛禽、巨蟒等,但那是极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