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北洋一样飞身而来,十字弓装上一支钢箭,对准阿海的咽喉。镇墓兽九色攀爬上高台,吐出琉璃火球在空中扭转,任何人都没法逃脱。
几滴血喷溅到秦北洋的脸上,温热的血,又像枪弹似的疼。仿佛二十八年前,天津徳租界,灭门案的后半夜,养母喷溅在他脸上的鲜血。
镇墓天子,金色的少女武则天,至高无上的镇墓兽,已然不见踪迹,归于万古沉寂的地下。一千二百年前的恩仇,李家、武家,早已灰尘落定。独一稳定的,倒是元人张养浩所说的“峰峦如聚,波澜如怒,江山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迟疑。悲伤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欧阳安娜遐想起二十年前,上海大众租界海上达摩山的灭门案,便在心中默念:“爹,北洋给你报仇了!”
不知从阳间那边卷来的风,将最后的灰尘吹上地宫苍穹,无影无踪。
本来阿海的打算如此完美——操纵唐朝小皇子的棺椁,节制镇墓天子。他本觉得秦北洋必被镇墓天子碾压成粉末,却没想到破裂的和田暖血玉,完整唤醒了武则天,让她与秦北洋共同坠入影象深井,梦回李隆麒挥洒碧血在无字碑上的年代……
秦北洋从腰间取出阿萨辛的金匕首,全天下刺客梦寐以求的宝贝,传播了七百年的绝世珍宝——毕竟是要用来杀人的。
震耳欲聋的吼怒与哀嚎声中,十角七头变成了无角无头,利维坦般的巨兽轰然倾圮,震碎无数块地砖。
秦北洋停止了下沉。
镇墓兽九色躲在阿海背后,悄悄生出一对鹿角,刺入他的后背心,精确地挑出心脏。身为大怪物的九色,行动轻巧,无声无息,道行又高了几寸。它只想看看阿海的心是黑的还是白的?
“受死吧!”
身为镇墓兽的秦北洋赢了。
唐朝小皇子的梓木棺椁,无缺无损地躺在面前,本来敞开的棺材盖重新合上。
阿海停止了呼吸,心脏在九色的鹿角上碎成几瓣。他出世在承平洋上的小岛,夹在中国与日本两个帝国之间,背负三千里江山的怨念。他从仇恨中长大,又在仇恨中灭亡。这个被复仇所蒙蔽的灵魂,永久不得超生,留在乾陵地宫,伴随一千二百年前的幽灵们,好比武三思、来俊臣、张易之、张昌宗,另有“请君入瓮”的周兴……
“我只恨在那一年,没能杀了你,仇小庚。”
安禄山镇墓兽的末日来了。哪怕颠末万字旗下的改革,它也不是两尊镇墓兽的敌手。镇墓兽秦北洋与镇墓兽九色轮番用唐刀和鹿角进犯,十字弓的钢箭与琉璃火球不竭穿透它的钢铁躯壳。七个脑袋一个个被秦北洋砍下来,十个角一个个被九色的鹿角这段。
因为他的脸。
秦北洋擦拭洁净金匕首上的血,收回皮鞘当中。阿幽又在阿海脸上刺了几刀,把他的脸盘画出很多道伤疤,仿佛爬满无数条蜈蚣,仍然没法解恨。还是秦北洋一声令下,镇墓兽九色吐出琉璃火球,将阿海的尸身烧成灰烬。
他在万世光荣的光芒中沐浴,永久逗留在十五岁的肉身与容颜。但那不是秦北洋的归宿。他退出一千二百年前的棺椁,重新变成一只朱鹮,穿过无尽的暗中甬道,振翅遨游,回到天崩地裂的二十世纪。
地宫另一边,镇墓兽九色还在跟十角七头镇墓兽缠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