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文明是多么人?哄不住一个半大孩子,他也爬不到四品的佥都御使了。忙换了个忧国忧民的神采,长叹一声,道:“你道我想画这个?世道艰巨,总要扶助族人乡里,俸禄才几两银子?冰敬炭敬亦不想多收,哪样不是百姓的心血?便抛了斯文,总好过勒掯旁人。此事你放在内心便是。”一言说的魏文明也略带伤感,是哄孟豫章,却也是实话。魏家不算大族,现在只他出了头,族里贫民多,子侄亦要进学,样样皆是钱。天下熙熙,谁逃得过名利二字?想要两袖清风,只好做那六亲不认之人。他既不肯绝情断义,也不想同流合污,只好寻些个副业,补助几两家用了。
魏文明见弟子撞破,内心一跳!亏他皮厚,脸红了一顷刻,竟叫他憋归去,换上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道:“你也会画图儿,你道师父画的好是不好?”
寄父宣宁侯家,又比陈批示使更靠近。林俊有本日,全赖他提携,不然便是有云母,也早叫内府的人和买了去,能有几个赚头?恭敬的奉上一份,寻了可靠的镖局押送至京,竟有整八千两!无人不爱财帛!宣宁侯杨家只差没叫晃花了眼,八千两不算多,搁不住年年都有。一家高低恨不能林俊是亲生的!便是宣宁侯夫人昔日不大瞧的上的,也悔怨林贞叫人截了去。现在却不好同地痞家硬抢,扼腕!
孟豫章叫他一番话说得寂然起敬。他自幼经见,男人皆有姬妾。忽见着魏文明只要一妻,先还暗自腹诽过。只因师母慈爱,不忍说。又见师母筹措纳妾生子之事,更觉师母贤能淑德。谁知魏文明竟说出如许的从未听过的事理!细想之,不由一身盗汗。他家三哥乃庶出,平素对着他们很有几分奴颜傲骨之意,他还恨他没骨气!岂知内里另有万般乾坤。一时又想起族里的庶出,不提卖与商户家换财帛的庶女,便是庶子,二三千两打收回去便是刻薄了。又有结婚的银钱不同。不想还罢,一想真真到处低人一等。若疼孩儿,可舍不得叫他遭这等罪!忙站起来对魏文明一揖到底:“师父之言,如同醍醐灌顶!弟子明白了!”
魏文明又道:“你来我家不短,可听你师母想买妾生子之事?”
幸亏孟豫章并非一味端方之人,他跟从孟太夫人居住,常看大伯母管家艰巨,也略知世情。说来能靠本身赢利,总好过害百姓,亦好过叫女人操心。想到此处,色彩也还转过来,把眼泪收了。只不知说甚,低着头闭嘴不言。内心到底好受了很多。
魏文明暗道不好!孟豫章夙来有些呆性,恰是四书上活剥下来的,事事以君子之风律己,竟是个端庄的不能再端庄的端庄人!平生只这一个弟子,气坏了怎生好?遂嘲笑道:“养家糊口,你休与旁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