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厮汤妈妈买菜时曾经见过,乃是县里出了名的地痞吴老二,顶会胡搅蛮缠撒泼打滚,一贯是为非作歹敲竹杠的货品。前几年因敲竹杠不成伤了人,大略是逃到外县去了,销声匿迹了好一阵子。
汤妈妈遥遥看去,只见那人一头乌苏油腻的头,带着一顶极新的襥头,穿一套九成新的赭色地子织卍字不到头暗花缎子盘领衣,翘着脚暴露下头一条深蓝色的罩裤,以及一双旧薄底四缝皂靴,显得极不搭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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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妈妈眯了眯眼,待瞧细心了,不由得暗道一声不好。
方稚桐抬足跨进门去,静候在大堂里的招娣忙上前号召,“客长里边请。叨教客长几位?”
那矮瘦子将一双吊梢眼一竖,尖了嗓子道:“你这老货!打量大爷不晓得你不过是个主子么?!这事儿是你这老东西能做得了主的么?!从速去把你家店主叫出来,如果怠慢了大爷,今后没你的好果子吃!”
招娣在汤妈妈耳边悄悄道:“外头来了个矮瘦子肇事,吵着要见店主。”
等菜吃到嘴里,桂花糖藕也还罢了,单说这凉拌鸭脯丝儿,那股子芝麻香葱与花椒油混在一处的香味,在齿颊间说不出的好吃,的确教人恨不能连舌头都一兼并下去。
“归正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大爷也不怕他们跑了!”吴老二哼着小曲儿,吊儿郎本地出了珍羞馆,独自去了。
招娣将坐在帐台前头的鄙陋矮瘦子指给汤妈妈看,私语道,“就是他。”
进得大堂,这矮瘦子也不睬招娣的号召,先大摇大摆地在堂间儿里四周点头晃脑地看了看,一副批评价计的模样,随后渐渐走到帐台跟前,对着帐台内的汤伯道:“你们店主呢?喊你们店主出来!”
方稚桐伸手将契书还给吴老二,他从速一把夺过,折好了重新塞回怀里,“这位少爷您可看清楚了罢?不是小人在理取闹,实在是小人咽不下这口气!以是小人才来寻他们店主,要将铺子屋子拿返来。”
方稚桐不欲他在亦珍店中逗留太久,抚唇半晌道,“这位仁兄若信得过鄙人,弗如过几日再来?先叫他们稍后将此事转告店主,待店主有了计算,再与仁兄商洽,仁兄觉得如何?”
奉墨做了个“小的说错了”的神采。
方稚桐悄悄一笑,“如何,还担忧少爷会如何了你不成?不过是看看你的契书罢了。”
方稚桐听得眉头一皱,渐渐地放下了手中筷子。
方稚桐向奉墨使个眼色,奉墨便奉命,微微猫腰,出门跟了上去。
“两位请坐。”招娣取了菜单来,悄悄摊开放在桌上,“请先点菜。”
吴老二说到最后,进步了嗓音,“小人是来要回这铺面屋子的!”
方稚桐在门外伫足,抬眼望去,珍羞馆三字落入视线,一如那影象中的少女,总能不经意间教他冷傲。
汤伯见此人面相不善,进门来气势汹汹,便有些不喜,却不好露在面子上,这时听他一问,只赔笑道:“不知客长有甚么事?与小老儿说也是一样的。”
如何这一露面就往珍羞馆来了?汤妈妈心中起疑,渐渐走到那矮瘦地痞跟前,“这位客长,不知您寻店主何事?”
“看好了没有?!”吴老二扯着嗓子问。
吴老二见来的是个胖墩墩的婆子,拿吊梢眼上高低下来回睃了汤妈妈两眼,打鼻孔里哼了一声,“你们这两个老东西,打量大爷不晓得你们店主是谁如何地?一个两个在大爷跟前冲管事的,我呸!也不瞧瞧大爷是谁?!从速去把你们店主叫出来见本大爷,不然大爷叫你们都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