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稚桐却仿似看得入了迷。伊梳着丱,通身并无多余金饰,站在太阳下头,面孔乌黑,即便端倪未曾纤秀如画,也教他挪不开眼去。他脑海里老是不由自主地闪现出昨日她瞪圆眼睛,鼓着腮帮子的模样,如此新鲜,充满朝气。
胖秀才充耳不闻,尽管对着茶摊里正埋头洗茶碗的亦珍道:“珍姐儿……”
到底还是个孩子,一款甘旨便足以叫她暴露笑容来。
霍公子一展折扇,“走罢。”
方稚桐走出老远,才状似不经心肠问书僮奉墨,“刚才茶摊前头的秀才,是哪家公子?”
查公子一边厢冒死挥扇,一边厢敞了喉咙道:“谢贤弟本日怎地下了学便早早走了,不等我们一等?”
杨家的小厮一把将汤伯手里的荷包夺畴昔,往怀中一塞,便追自家少爷去了。
“那为兄就分歧贤弟客气了。”查公子笑哈哈地收了伞,一撩道袍,拾阶而上,进了凉亭。
这个辰光,恰是书院门生下了课,吃午餐并午休的时候,宝哥儿照理应在书院里才对,如何会到她家茶摊跟前来?
亦珍如何能对他直言:因为人言可畏。因为我怕不利催的被你看上嫁到你家去,受恶婆婆虐待,活生天生为阿必大(注:旧时松江滩簧传统剧目,阿必大父母双亡,家贫,由婶娘作主给李家作童养媳,婆婆暴虐,阿必大在婆家受尽虐待。)
亦珍站起家来,拿抹布擦洁净手,问:“宝哥儿怎地来了?”
杨老爷托了人,才把宝哥儿送进云间书院读书的。云间书院乃是县里屈一指的,由知县吴大人亲身筹募建立,制定课程,又亲身登门,延请松江府名宿至书院主讲,颇受好评,其阵容一时竟与县学相称。
霍公子声音斯文,“查兄也晓得谢贤弟家中的景象,昨日同我们一道吃酸梅汤,略微担搁了些时候,归去得晚了。传闻他家老夫人因他迟了一刻归去,急得几近厥畴昔。跟着他的小厮挨了一顿板子,眼下还躺在床上,下不了地呢。目前他家老夫人便换了小厮服侍他,说是先生放了学,就得马上家去,不成在路上担搁。”
汤伯眼角余光觑见自家蜜斯脸上一副享用神采,不由得浅笑起来。
仍卖关子。
亦珍本日穿了一件竹青色地子的上襦,以月红色的丝线绣着一簇簇的丁香花,行动之间,如同一片翠绿竹海中,开满了芳馥的小花,令人颇觉清爽。见他们进了亭子,只拿一双清澈大眼扫过他们,遂回身忙本身的事去了。
宝哥儿是特特等在胡衕里的,只盼着能恰好遇见亦珍。这下瞥见余家的门吱呀一声摆布开了,老仆人推着独轮车从里头出来,亦珍俏生生地跟在后边,忙凑上来,叫了一声:“珍姐儿。”
“到那一天,恐怕要费事汤伯辛苦些,卖完了上午的酸梅汤,我中午另熬一锅酸梅汤,下晌再往西林寺跑一趟。”
“谁叫你探听这些个了?!”方稚桐回身以折扇小扣奉墨的头顶。
亦珍终是不舍得华侈,摆布望望,见无人重视她,这才悄悄解开稻秸,揭开油润碧绿的荷叶,暴露里头一角细致的软糕来。软糕上头以野草果的浆汁,点了一片红色胭脂印记,素净欲滴,衬得半透明的软糕无匹诱人。
她只好垂睫站在汤伯身后,不接宝哥儿的话茬。
想不到一出门,就遇见隔壁杨老爷家的宝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