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雇乘肩舆,差个女使接焦氏到家。那婆娘一进门,就抱怨焦榕道:“哥哥,奴总有甚欠好处,也该看爹娘分上访个好仇家婚配才是,如何胡乱肮脏送在如许人家,误我的毕生?”焦榕笑道:“论起嫁这锦衣卫干户,也不算肮脏了。但是你本身没有见地,如何抱怨别人?”焦氏道:“那见得我没有见地?”焦榕道:“妹夫既将后代珍惜,就顺着他性儿,普通着些痛热。”焦氏嚷道:“又不是亲生的,教我着疼热,还要算计哩。”焦榕笑道:“正因这上,说你没见地。自古道:‘将欲取之,必固与之。’你心下赶不喜好这男女,越该加意珍惜”焦氏道:“我恨不得瞬息除了这几个冤孽,方才调净,为何反要将他珍惜?”焦榕道:“大略小后代,料没甚大不对,况婢仆都是他旧人,与你恩德尚疏,略加惩罚,此辈就到家主面前轻事重报,说你怎地虐待。妹夫必定着意防备,何繇除得?他存了这片狐疑,就是抱病死了,还要疑你有甚原因,可不是无丝有线。你若姑息容得,落得做好人。扶养大了,不怕不孝敬你。”焦氏把头三四摇道:“这是决然不成。”
陇头羌笛奏,芳草总堪疑。
不誇红有艳,兼笑白无奇。
那焦氏生得有六七分色彩,女工针指,却也百伶百俐,只是心肠有些暴虐。见了四个小后代,便生妒忌之念。又见丈夫非常珍惜,又不时叮咛好生抚养,更加不怀美意。他想道:“若没有这一窝子贼男女,那官职财产好歹是我生后代来接受。现在遗下很多短折贼种,纵挣得泼天家计,少不得被他们先拔头筹。设使久后,也只要本日这些家业,派到我的后代,所存多少,可不白白与他辛苦一世?须是哄热了丈夫,后然用言语唆冷他父子,消逝死两三个,止存个把,就易处了。”
李雄千择万选,却拣了个姓焦灼人家女儿,年方一十六岁,父母双亡,哥嫂作主。那哥哥叫做焦榕,专在各衙门打干,是一个油里滑的光棍。李雄一时没眼色,成了这头婚事,少不得施礼纳聘。不则一日,娶得回家,花烛结婚。
蕊绽莺忘啄,花香蝶未窥。
烧了香,许过愿,端的就身怀六甲。到得十月满足,生下一个儿子,乳名亚奴。你道为何叫这般名字?元来官方有个俗套,恐怕小儿野生不大,常把贱物为名,取其易长的意义,是以常常有牛儿狗儿之名。那焦氏也恐难养,又不好叫恁般名色,故只唤做亚奴,觉得比奴婢尚次一等,即如牛儿狗儿之意。李雄只道焦氏至心珍惜后代,今番生下亚奴,亦非常保重。三朝满月,遍请亲朋吃庆喜筵宴,不在话下。常言说得好:“只愁不养,不愁不长。”眨眼间,不觉亚奴又已周岁。当时玉英已是十龄,长得婉丽超脱,如画图中人物,且又赋性敏慧,读书过目成诵,善能吟诗作赋。其他描花刺绣,不教自会。兄弟李承祖,固然也是个聪明孩子,到底赶不上姐姐,曾咏绿萼梅,诗云:并是调羹种,偏栽碧玉枝。
你道天下有恁样好笑的事。本身方才十五六岁,还未知命短折长,生养不生养,却就算到几十年后之事,起这等残暴动机,关键前妻后代,可胜叹哉。有诗为证:娶妻原为生后代,见成后代反为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