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得那顾夫民气胆俱落。莫非就这等坐视他死了不成?少不得要去请医问卜,求神许愿。元来县中有一座青城山,是道家第五洞天。山上有座古刹,塑着一名老君,极有灵感。真是祈晴得晴,祈雨得雨,祈男得男,祈女得女,香火最盛。是以夫人写下疏文,差人到老君庙祷告。又闻灵签最验,一来求他保佑少府,延福消灾;二来求赐一签,鞠问凶吉。当时三位同僚闻得,都也素服角带,步至山上行香,甘心减损本身阳寿,代救少府。刚是同僚散后,又是合县父老,率着百姓们,一齐拜祷。显见得少府常日仕进好处,能得民气如此。只是求的签是第三十二签。那签诀道:
且说薛少府当晚在庭中,与夫人相互劝酬,不觉坐到夜久更深,方才入寝。不道却感了些风露寒凉,遂成一病,浑身如炭火烧的普通,汗出如雨。垂垂三餐不进,精力减少,口里只说道:“我现在瞬息也捱不过了,你们何必留我在这里?不如放我去罢。”你想病人说出如许话头,明显不是好动静了。
差人抄这签诀回衙,与夫人看了,讲解不出,想道:“闻得平常间人求的皆如活见普通,不知怎地我们求的却提及一个鱼来,与相公的病全无下落?是吉是凶,好生难明。”以此心上就如十五六个吊桶打水,七上八落的,转加愁闷,又想道:“这签诀已不见怎的,且去访个医人来调节,倒是端庄。”
但是请他的,可贵就来。如果肯来,这病人便有些朝气了。他要的谢仪,却又与人分歧:也有未曾开得药箱,先要几百两的;也有医好了,不要分文酬谢,止要吃一醉的。也有闻召即往的,也有请杀不去的。甚是捉他不定:大略只要心诚他便肯来。夫人知得有这个医家,即差下的当人赍了礼品,星夜赶去请那李八百。刚好他在州里,一请便来。夫民气下方觉少宽。岂知他一进门来,还未曾诊脉,就道:“这病势虽则像个死的,倒是个不死的。也要请我来则甚?”
一日正值七夕,薛少府在衙中与夫人乞巧饮宴。元来七夕之期,非论大小人家,少不得具些酒果为乞巧穿针之宴。你道如何叫做乞巧穿针,只因天帝有个女儿,唤做织女星,日夜辛苦织纴。天帝爱其勤谨,配与牵牛星为妇。谁知织女自嫁牛郎以后,贪欢眷恋,却又好打扮打扮,每日只是梳头,再不去调梭弄织。天帝嗔怒,罚织女住在银河之东,牛郎住在银河之西。一年只许相会一度,恰是七月七日。到这一日,却教喜鹊替他在银河上填河而渡。是以世人守他渡河时分,皆于星月之下,将彩线去穿针眼。穿得过的,便为得巧;穿不过的,便不得巧,以此卜一年的巧拙。你想那牛郎、织女眼巴巴盼了一年,才得相会,又只得三四个时候,忙忙的论述驰念情,还恐说不了,那有闲工夫又到人间送巧?岂不是个荒唐之说。
却说少府病到第七日,身上热极,便是瞬息也挨不过。一心考虑要寻个清冷去处消逝一消逝,或者这病另有好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