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明月楼头望,唯有嫦娥不嫁人。
那韩子文虽是满腹文章,却不过家道消乏,在人家处馆,勉强糊口。以是年过二九,尚未有亲。一日遇着端阳节近,别了仆人家返来,住在家里了数日。俄然心中想道:“我现在也好议婚事了。据我胸中的学问,就是富朱紫家把女儿婚配,也不免屈了他。倒是如当代人谁肯?”又想了一回道:“是便是如许说,莫非与我一样的儒家,我也还对他的女儿不过?”当下开了拜匣,称出束修银伍钱,做个封筒封了。放在匣内,教书潼拿了跟着,信步走到王媒婆家里来。
姻缘本是宿世定,莫为炎凉轻变迁!
一封丹诏未为真,三杯淡酒便结婚。
才过子建、貌赛潘安。胸中博览五车,腹内广罗千古。他日必为攀桂客,目前尚作采芹人。
那公孙楚有个从兄,叫做公孙黑,官居上大夫之职。闻得那蜜斯貌美,便央人到徐家求婚。徐大夫回他已受聘了。公孙黑原是不良之徒,便倚着权势,不管他肯与不肯,备着花红酒礼,笙箫鼓乐,奉上门来。徐大夫无计可施,次日备了酒筵,请他兄弟二人来,听妹子自择。公孙黑晓得要看半子,便盛饰盛装而来,又自矫饰繁华,将那金银彩缎,摆列一厅。公孙楚只是常服,也没有甚礼节。旁人旁观的,都赞那公孙黑,暗猜道:“必然看中他了。”酒散,二人谢别而去。蜜斯房中看过,便对哥哥说道:“公孙黑官职又高,面孔又美,只是带些杀气,他年决不善终。不如嫁了公孙楚,固然小小有些折挫,久后能够长保繁华。”大夫依允,便辞了公孙黑,许了公孙楚。择日结婚已毕。
却说郑国有个上卿游吉,该是公孙侨以后轮着他为相。公孙黑思惟夺他权位,日夜蓄谋,不时就要作起反来。公孙侨得知,便疾忙乘其未发,差官数了他的罪过,逼他自缢而死。这正合着徐蜜斯“不善终”的话了。
今后繁华谁可及?只缘双目识豪杰。
嫁女须求半子贤,贫困繁华总由天。
一住数日,只见王婆走进门来,叫道:“官人在家么?”子文接着,问道:“姻事如何?”王婆道:“为着秀才官人,鞋子都走破了。方才问得一家,乃是县前许秀才的女儿,年纪十六岁。那秀才前年身故,娘子寡居在家里,家事虽不甚富,却也过得。提及秀才官人,到也有些肯了。只是说道:“我女儿嫁个读书人,尽也使得。但我们妇人家,又不晓得笔墨,目令提学要到台州岁考,待官人考了劣等,就出吉帖便是。’”子文自恃才高,思忖此事十有□□,对王婆道:“既如此说,便待考过议亲不迟。”当下买几杯白酒,请了王婆。自别去了。
现在再说一个生女的富人,只为倚富欺贫,思负前约,幸亏太守廉洁,成其姻事。厥后妻贵夫荣,遂成嘉话。有诗一首为证:
那公孙楚在吴国住了三载,免罪还朝,就代了那上大夫职位,繁华已极,遂与徐蜜斯偕老。假定当日蜜斯贪了上大夫的阵容,嫁着公孙黑,厥后做了叛臣之妻,不免守几十年之寡。即此可见目前贵贱都是论不得的。说话的,你又差了,天下好人也有穷到底的,莫非一个个为官不成?鄙谚道得好:“赊得不如现得。”何如把女儿嫁了一个财主,且享此目前的欢愉。看官有所不知,就是会择婿的,也都要跟着命走。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却毕竟不如嫁了个读书人,到底不是个没望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