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杨元礼吃到中间,觉酒味香浓,心中垂垂昏倒,暗道:“这地点那得恁般好酒!且是昏倒神思,此中决有原因。”
那和尚心中暗喜入彀,赶紧备办酒菜,分忖道人宰鸡杀鹅,烹鱼炮鳖,顿时办起盛席来。这等空中那边买得凑手?本来这寺和尚极会受用,件色鸡鹅等类,都养在家里,是以捉来便杀,不费工夫。佛殿中间转过曲廊,倒是三间精美客堂,上面一字儿摆下七个筵席,下边列着一个陪卓,共是八席,非常划一。悟石举杯安席。众同年序齿坐定。吃了数杯以后,张弢伯开言道:“各位年兄,必须行一酒令,才是有兴。”刘取之道:“师父,这里可有色盆?”和尚道:“有,有。”连唤道人取超卓盆,斟着大杯,送第一名焦举人行令。焦子舟也不推逊,吃酒便掷,取么点为文星,掷得者卜色飞送。
当场生出智着来,假做腹痛,吃不下酒。那些人不解其意,却道:“途路上或者感些寒气,必是多吃热酒,才可闭幕,如何倒不消酒?”一齐来劝。那和尚道:“杨相公,这酒是三年陈的,小僧辈置在床头,不敢轻用。本日特地开出来,奉敬相公。腹内作痛,必是寒气,连用十来大杯,天然闭幕。”杨元礼看他勉强劝酒,心上更加迷惑,坚执不饮。世人道:“杨年兄为何这般绝望?我们是痛饮一番,不要负了师父美情。”和尚合席敬大杯,只放元礼不过,心上道:“他不肯吃酒,不知何故?我也不怕他一个醒的跳出圈子外边去。”又把大杯斟送。
众举人闻声说了星掉队园,决应在我们几人以内,欲待答允过宿,只要杨元礼心中迷惑,密向众同年道:“如许偏僻寺院,和尚表面虽则殷勤,民气难测。他苦苦要留,必有原因。”众同年道:“杨年兄又来陈腐了。我们连主仆人夫,算来约有四十多人,那怕这几个村落和尚。若杨年兄行李万有他虞,都是我世人补偿。”杨元礼道:“前边只要三四十里,便到歇宿地点。还该赶去,才是事理。”却有张弢伯与刘取之都是极欢畅的朋友,心上只是要住,对元礼道:“且莫说天时已晚,赶不到村店。此去途中,另有可虑。现成如许好僧房,受用一宵,明夙起家,也不为误事。若年兄需求赶到市镇,年兄自请先行,我们不敢作陪。”
终非池沼物,堪作庙堂珍。
这班侍从的人打扮前程风景,固然悬弓佩剑,实落是一个也动不到手的。大凡前程的人,第一是老成二字最为紧急。
七岁能书大字,八岁能作古诗,九岁精通时艺,十岁进了府庠,次年第一补廪。父母接踵而亡。丁忧六载,元礼因为少孤,婚事也都未曾定得。喜得他苦志读书,十九岁便得中了乡场第二名。不得首荐,心中闷闷不乐,叹道:“世少识者,不耐烦赴京会试。”那些叔伯亲朋们,阿谁不来劝他尽早启程。又有同年兄弟六人,经常催促同业。那杨元礼虽说不肯会试,也是未曾中得解元,愤怒的说话,功名心原是急的。
已幸余生逃密网,谁知功德在穷途?
那和尚瞥见世人低声商讨,杨元礼声声要去,便向元礼道:“相公,此处去十来里有黄泥坝,歹人极多。此时天时已晚,路上难保无虞。相公令媛之躯,不如斗室过夜,明日蚤行,差得几时路程,却不平稳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