捱到晚间,过迁回家,老儿满肚子气,已自平下了一半,才骂得一句:“牲口!你在外胡为,瞒得我好!”淑女就接口道:“哥哥,你这几日在那边玩耍?气坏了爹爹!还不跪着告罪?”过迁端的就跪下去,扯个谎道:“孩儿一贯在学攻书。这三两日因同窗朋友家中赛神做会,邀孩儿去看,诚恐爹爹嗔责,分付小厮莫说。望爹爹恕孩儿则个!”淑女道:“爹爹息怒,哥哥从今读书便了。”过善被他一片谎话瞒过,又信觉得实。当下骂了一场,关他在家中看书,不放出门。

半月以后,过善择了谷旦,叫媒人往方家去说,要娶媳妇过门。方父老也是大富之家,嫁妆久已完整,一诺无辞。到了吉期,迎娶来家。那过善生性简朴,诸事减省,草草罢了。

隔了两日,有人把几百亩田与过善,议订代价,做下文书,到后房一只箱内去取银子,开箱看时,吃了一惊:那箱内约有二千余金,已去其大半。本来过迁晓得有银在内,暗里配个匙钥,夜间俟父亲妹子睡着,便起来悄悄捵开,偷去破钞。连续取溜了,他也不知用过多少。当下过善叫屈连天。

过善闻知,气到手足麻冷,唤出儿子来,一把头发揪翻,乱踢乱打。这番连淑女也安慰不住了。过善喝道:“只道你这牲口悔过前非,另有成人之日。不想原复如是,我另有甚希冀!不如速死,留我老性命再活几日!”见中间有个棒棰,便抢在手,劈脸就打。吓得淑儿魂不附体,双手扳住臂膊哭道:“爹爹,别件打犹可,这东西决然使不得的!”方氏见势头短长,心中惊骇,说道:“公公请息怒,媳妇没未几几件东西,不为大事。”过善方才罢休。

常言道:“偷食猫儿性不改。”他在外边放荡惯了,看着家中,如同监狱普通,那边坐立得祝过了月余,瞒着父亲,悄悄却又出去。浑家再三苦谏,全不作准。欲要向过善说知,又见打得短长,不敢开口,只获得与他坦白。过迁此时身边并无财物,寡闯了几日,甚觉败兴。料道家中,决然无处出豁,暗里将田产央人四周抵借银子,日夜在花街柳巷,酒馆赌坊沉沦,不想回家。方氏察听得实,恐怕在外学出些欠功德来,只得奉告过善。

即教人在学里去问,看他本日可在。家人到学看时,公然不见个影儿。问那先生时,答道:“他说家中有事,好几日不到学了。”家人仓猝归家,答复了过善。过善大怒道:“这牲口元来恁地!”即将送饭小厮鞭挞起来。这小厮吃打不过,说道:“小官人每日不知在那边玩耍,公然不到学中,再三教我瞒着太公。”过善传闻,气到手足俱战,恨不得此时那不肖子就立在面前,一棒敲死,方泄其忿。却得淑女在傍解劝。

当时阖家男女都来下跪告饶。过善讨条链子,锁在一间空房里去,连这田也不买了,气倒在一个壁角边坐地。这老儿虽是一时气不过,把儿子痛打一顿,却又非常肉疼,想道:“看他这模样儿,也不像落莫的,谁道到是个败子!怎地使他转意转意便好?”心下迟疑,无计可施。淑女劝道:“爹爹,事已至此,气亦无益。只因哥哥年纪幼小,被人诱引,乃至如此。此后但在家中读书,不要放他出门,远着这班人,他的动机天然息了。”众家人也劝道:“太公关锁小官人,也不是长法。如本年已长大,何不与他完了姻事?有娘子绊住身子,料必不想到外边浪荡,岂不分身其美?”过善见说,深觉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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