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说得好:“若要不知,除非莫为。”不想方父老晓得了,差人上覆过善。过善不信,想道:“若在外恁般浪荡,也得好些银子使费,他却从何而来?何况小厮日日送饭到学,并不提及不在,那有这事!”又想道:“方亲家是个朴拙之人,必是有因,方才来讲,不成不信。”便唤送饭的小厮来回道:“小官人日日不在学里,你把饭都与阿谁吃了?”这小厮是个教熟猢狲,便道:“呀!小官人无一日不在学里,阿谁却掉如许大谎?”过善只道小厮家是实话,更不再问。到晚间过迁返来,这小厮先把信儿透与晓得。到了房中,过善问道:“你如何不在学里读书,每日在外浪荡?”过迁道:“这是阿谁说?快叫来,打他几个耳聒子,戒他下次不准扯谎!我那一日不在学里?造这话来谤我!”过善一来是爱子,二来料他没银使费,况说话与小厮普通,遂信觉得实然,更不题起。恰是:因无背后眼,只当耳边风。
尝闻得老郎们传说,当初有个朱紫,官拜尚书,家财万贯,生得有五个儿子。只教宗子读书,以下四子农工商贾,各执一艺。那四子心下不悦,却不知甚么原因,央人问老尚书:“四位公子何故都不教他习儒?何况农工商贾劳苦谋生,非上人之所为。府上繁华安享不足,何故舍逸就劳,弃甘即苦?只恐四位公子不能风俗。”
隔了两日,有人把几百亩田与过善,议订代价,做下文书,到后房一只箱内去取银子,开箱看时,吃了一惊:那箱内约有二千余金,已去其大半。本来过迁晓得有银在内,暗里配个匙钥,夜间俟父亲妹子睡着,便起来悄悄捵开,偷去破钞。连续取溜了,他也不知用过多少。当下过善叫屈连天。
半月以后,过善择了谷旦,叫媒人往方家去说,要娶媳妇过门。方父老也是大富之家,嫁妆久已完整,一诺无辞。到了吉期,迎娶来家。那过善生性简朴,诸事减省,草草罢了。
过善大惊道:“我只道这牲口还躲在房里,元来又出去了!”抱怨方氏道:“娘子,这牲口初出去时,何不就说,直至本日方言?”方氏道:“因见公公打得短长,故不敢说。”过善道:“如许不肖子,打死罢了,要他何用!”当下便差人四下寻觅。淑儿姑嫂二人,反替他担着愁担子,将棍棒之类,预先都藏过了。早有人报知过迁。过迁量得此番归家,必定锁禁,不能出来,干脆莫归罢,遂请着妓者藏在闲汉人家取乐。觉道有人晓得,即又换常连续在外四五个月。这些家人们固然知得些风声,阿谁敢与小仆人做朋友!只推没处寻觅。过善更加气恼,写一纸违逆状子,告在县里。却得闲汉们替过迁衙门高低使费,也不上紧拿人。
即教人在学里去问,看他本日可在。家人到学看时,公然不见个影儿。问那先生时,答道:“他说家中有事,好几日不到学了。”家人仓猝归家,答复了过善。过善大怒道:“这牲口元来恁地!”即将送饭小厮鞭挞起来。这小厮吃打不过,说道:“小官人每日不知在那边玩耍,公然不到学中,再三教我瞒着太公。”过善传闻,气到手足俱战,恨不得此时那不肖子就立在面前,一棒敲死,方泄其忿。却得淑女在傍解劝。
老尚书这篇话,至今传播人间,人多服其高论。为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