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中国十大禁毁小说文库 > 第94章 美人书(1)
于时，杨夫人之女小六娘，抱病而殁，夫人又欲从宦远方，小青遂因吊奠，即与夫人言别。一叩灵车，泪如泉涌，遂以卮酒奠毕，与夫人握手绸缪，备叙别后衷曲。
昨夜西拎看明月，香魂犹在乱梅中。
乃至远笛哀秋，孤灯听雨，雨残笛歇，谡谡松声。罗衣压肌，镜无乾影，朝泪镜潮，夕泪镜汐。今兹鸡骨，殆复难支，痰灼肺然，见粒而呕。错情易意，悦憎不驯，老母娣弟，天涯问绝。嗟乎！未知生乐，焉知死悲，憾促欢淹，无乃非达。
既而饮至半酣，杨夫人数取巨觞觞妇，妇已醉，徐语小青曰：“船有楼，汝可伴我一登。”比及登楼远眺，久之，抚小青之背，而附耳低言曰：“你看远山横黛，烟水空濛，好风景可惜，汝何自苦。岂不闻章台柳，亦尝倚红楼，而盼韩郎走马，汝乃作蒲团空观耶！”
小青求知己于世人，不得，而问之水中之影。夫太白举杯邀月，对影三人，唯太白之影可与太白对，小青之影可与小青语耶！读其诗，至“瘦影自临春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泪亦不能为之堕，心亦不能为之哀也。
时有刘无梦者，素风趣，与冯生相狎甚厚。尝过别业，于小青卧处拾得残笺数寸，乃《南乡子》词而不全，仅得三句云：“数尽恹恹深夜雨，无多，也只得一半工夫。”李易安集合无此情语也。其诗虽极凄惋，不失气骨，使与杨太史夫人唱和，殆难伯仲。虽全稿不传，要之径寸珊瑚，更自顾恤耳！
落日一片桃花影，知是亭亭倩女魂。
画师去后，取图张供榻前，焚香设梨酒而奠之，曰：“小青，小青，此中岂有汝缘分耶！”遂命侍婢捧过笔砚，为书以寄杨夫人，其书曰：
杨碧秋
居无何，妇妒益深，乃徙小青于孤山别业，警告曰：“非我命而郎至，不得入。非我命而郎之手札至，亦不得入。”
青与生同姓，名唤玄玄。夙根颖异，姣好绝伦。当十岁时，遇一老尼，授以《心经》一卷。小青才读数遍，即能了了，复之不失一字。老尼曰：“此儿固然敏慧，但惜福薄。愿乞与我作为弟子。设或不肯，切不成令其识字，方有三十年之寿。”
有顷，师至，即命写照。写毕，揽镜细视曰：“得吾形似矣，犹未尽我神也，姑置之。”
古诗一首
妇闻，怒甚，趋索图。乃匿过第三幅，而伪以第一图进，立焚之。又索诗卷，亦焚之。及再捡草稿，业已散失无存。
又绝句四首
或轩车南返，驻节维扬，老母惠存，如妾之受。阿秦可念，幸终垂悯。
往者仙槎北渡，断梗南楼，狺语哮声，日焉三至。渐乃微辞含吐，亦如尊旨如此。窃揆鄙衷，未见其可。
小青之怨自此益深，而其幽愤之怀俱托之诗。或作小词，又好与影语。或夕阳花际，烟空水清，辄临池自照，对影絮絮如问答，婢辈窥视则不复尔，但微见眉痕惨淡，似有泣意。
犹忆元夜南楼，看灯调笑，姨指画屏中一凭栏女曰：“是妖娆儿，倚风独盼，恍忽有思，当是阿青。”妾亦笑指一姬曰：“此执拂狡鬟，偷近郎侧，将无似姊？”于时角彩寻欢，缠绵彻曙，宁复知风骚云散，遂有本日乎？
百结回肠写泪痕，重来唯有旧朱门。
唯是错配匪人，暮年处寡，心匪席而难卷，志如霜而莫污。江水可投，白刃可蹈，此心耿耿，百挫不回，唯欲从我夫子于地下耳。如此方可谓之至难，故曰：“凌寒然后知松柏以后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