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是个好气候，钟意在房里呆的闷了，书也读不出来，干脆让人备了钓竿鱼具，往露华山东侧的湖边去。
窦太后乃是钟老夫人的胞姐，论及辈分，钟意也该叫一声姨祖母，小的时候，她也经常随祖母和母亲一道入宫见驾，只是近年来宫中事情几次，连崔氏都很少入宫，更别说她了。
钟意道：“尊驾并非草木，如何晓得草木无情？”
“如果别人，必会被你问住，但我不会，”那人大笑，声音开朗：“我祖母身材欠佳，自去岁起，我便食素，为她祈福。”
窦太后神情冷酷，置若罔闻，钟老夫人则目露担忧，握住她手，悄悄唤了句：“阿姐。”
窦太后老了，两鬓斑白，眼角生纹，冷眼瞧着，远比钟老夫人年长。
“真是好孩子，”窦太后的手掌干瘪而暖和，拉着她在身侧坐下，顾恤道：“我前阵子病着，也不晓得这事，今早听宫人说，还当是在诓我，叫你祖母入宫一问，才知是真的。”
钟意资质不俗，又肯下苦工，手里的珍稀医书也多，于此很有见地，如果托成男身，御前太医想也做得，前些光阴的高烧不退，也是借了这份光。
过了会儿，天子才问：“撤除姨母，方才是谁在殿内？”
钟意自幼爱好诗书，越国公宠嬖幼女，常常帮着网罗，崔氏出嫁时也有陪嫁古籍多少箱，大半都给了她，临行前盘点，她的私藏竟稀有千卷之多，钟意一本也舍不得丢，便全都带过来了。
何皇后脾气和顺，极有贤名，后宫前朝，从没人说她好话。
“好利口，猎奇思！”来人一时无言，旋即笑了，翻身上马，躬身行了一礼：“荥阳郑晚庭，方才冲犯，居士勿怪。”
天子暮年东征西战，军功赫赫，称帝后屡积德政，万民归心，独一被指责的，便是暮年于玄武门起事，杀隐太子建成、巢王元吉，使太上皇退位，退居大安宫。
“秦王殿下昨日过凉州，”内侍道：“再有半月，便可还京了。”
……
武德殿逼近东宫，相距极近，让秦王住到那儿去，此中意味，不免叫人不安。
“哦，原是她，”天子点头，又问：“青雀现至那边？”
她自嘲一笑，同林尚宫道别，跟在嬷嬷身后，往嘉寿殿去了。
凡俗削发，便是别了尘凡，与死有甚么辨别？
窦太后与钟老夫人同胞所出，母为北周昭阳长公主，一样得了县主封号，这女官原就是窦太后身边经年的白叟，惯以旧称呼之。
美食不成尽用，猎取过量，反倒不美，她收了杆，正筹办归去，却听不远处马蹄声达达，一向到近前才停下。
“去寻越国公府的女郎，”郑晚庭道：“有人托我给她带句话。”
“岭南道进了柑桔，陛下叫送些往清宁宫去，”林尚宫表示她瞧身后宫人捧着的箩筐：“那边今秋遭了冰雹，上供未几，陛下本身都没留，大安宫与嘉寿殿占了大头，剩下的与了皇后娘娘。”
内侍心头一震，恭声应了：“奴婢服从。”
何皇后是天子原配嫡妻，同舟共济多年，豪情深厚，极得天子恭敬，后宫固然时有新宠，却从没人能超出中宫。
“我听尊驾口音，”钟意将钓线缠起，回身面对来人：“并非长安人氏。”
“人生苦短，正该信马由缰，行万里路，方才不算孤负，”来人笑道：“困于尺寸之地，好没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