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嵇康一走,袖玉也随即从吕府消逝了。
“诶,你我只是暂别,何必说得这般凝重。待我闲暇了便到山阳找你,还要与子期一起种菜灌园呢!”
“是,那女人像是受了伤。”下人将吕安引至客房,见紫妍正在榻边顾问着,一名黑衣女子斜倚榻上,紧闭着双目,面色惨白。再细心一看,吕安不由大吃一惊,那女人身上竟血淋淋插着一枚短箭。更险的是,那箭头就在心口处。
吕安一阵讨厌,道:“康哥与那钟会道分歧不相为谋,早断了来往,你如果探听此人,还是另找别人吧!”
“哎,这么多年,你真是一点没变!”嵇康点头,话中不无担忧。
他长叹一口气,回身正色道:“你说得对,我是没变,如许不好么?我便是我,又要变作何人?人间的无数滑头虚假,我并非不懂,只是想以本真示人。要我去学那些油滑油滑,构造算尽,实在难上加难!老子曾云道法天然,庄子教诲返璞归真,不就是叫人依循天然之道,按赋性做人么?你一贯以老庄为师,本日怎会生此感慨?”见嵇康被说得愣住,他走近道:“我明白,现在政坛险恶,恰是风云变幻之际。你才情高,名誉大,又是曹氏姻亲的敏感身份,凡事都如临深渊,也经历了很多我难以设想的风波,常常身不由己。但是康哥,在我内心你一向是你,是阿谁胸怀正气、俯仰无愧的君子;是不畏权贵、勇于直言的懦夫;是才情无双、神思飞扬的智者;是帮我打抱不平的兄长;是敢爱敢恨的人。我佩服如许的你,也毫不但愿看到你有涓滴窜改!”他慷概激昂,一番话说的坦开阔荡,情真意切,目光神态一如当年阿谁脾气纯良的少年。
“你熟谙这位女人?”
“你尽管帮她把伤养好,其他的都不要问。我来之事,也不要与别人提起……此一别,不知何日再相见,你好好保重。”
“好了,不说他,你好不轻易来一趟,何必生这等闲气。前面有个酒垆,我们喝酒去!等那美酒下肚,包管你忘记统统烦恼!”吕安指指火线酒垆,前面带路道。
嵇康一惊,朝袖玉看去。之前忙于救治,连长相穿戴都没来得及重视。他这厢正抬眼看,袖玉也悠悠转醒,目光迷蒙地瞧向他。一双秋水美目,乌黑眸子,盈盈闪闪,仿若一人。他神情一窒,忘了呼吸。虽一向晓得有个女子在监督本身,但却从未看清过她的面貌,更不知有如许一双肖似曹璺的眼眸。
吕安最憎他这副嘴脸,见风使舵,两面三刀。别看本日指天誓地,说得肝胆取出,再诚心不过,明日一转脸便能忘个一干二净,乃至落井下石,过河拆桥。莫说嵇康与钟会早已分裂,就算他二人还是至好,也断不能去喂这条白眼狼!想到这,他将袖一甩,道:“大哥的报歉小弟消受不起,你想飞黄腾达还是找别人吧。我们另有事,不作陪了!”说罢拉着嵇康便走,将吕巽生生晾在本地。
就像一束光芒,照进嵇康饱受世事摧折的内心,让他生出一种巴望,一种任务。吕安说得对,他已看了太多激变。亲人相煎、朋友相杀、君臣不存、伦常悖逆、朝为座上客,夕成阶下囚。世事苍茫,如白云苍狗,沧海桑田。但是在这瞬息万变的世道下,却有一颗心始终保持着自我的洁白,不动不摇。若世人都能守住这颗赤子之心,要他支出多大的代价,或许都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