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没有先人,他临终前让我把他留下的东西都换了粮食赠给城西卖浆水的哑婆,以酬谢她当日的拯救之恩。
蔡夫子见到我时,颤抖着双手说不出话来。我干脆不去管他,独自拿了个陶罐煎起药来。
夫子原是晋国人,自小聪敏聪明,勤奋好学,但是他的不幸却源于他有一个博闻多智,通天彻地的同胞弟弟——晋太史墨。在晋国,大家只识太史蔡墨却不知人间另有他蔡书一人。他一向活在弟弟的暗影里,最后还因为一个女人,被亲弟弟赶出了晋国。年青时,他展转各国却始终怀才不遇,人到中年丧妻、丧子,到老了也只收了一个出身寒微的女弟子。
这是一条两指宽绣双排云纹的青色腰带,是我前年事末做给夫子的,却从未见他用过,当时觉得他嫌我手工粗陋不肯用,现在看来怕是舍不得用。
“我就留着这个吧!其他的东西打个承担,要趁日中集市上人多的时候从速换了去。”我把陶鸟装进贴身的小挂袋,又和四儿一起把值钱的东西包了包,去了西市。
我吸了一口气,把腰带和清算出的衣物放到了一处:“绢底绣银线的腰带也许还能多换几把粟米。夫子刚入秦时中了暑气,若没有哑婆送的那一碗浆水,我也遇不上他。如许说来,哑婆于我也是有恩的。”
“这是你做的腰带?”四儿眼尖,一下子就看到漆盒里的另一样东西。
不分寒暑,非论刮风下雨,蔡夫子每天都背着他那玄色的破木箱子到府里来教我,乃至于厥后将军请他代为管束国君宫中如夫人的小公子都被他直言推委了。
<!--章节内容开端-->第二日,我从家宰口中得知,将军回府后听闻蔡夫子一事自责不已,感觉是本身的忽视伤害了夫子的庄严。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夫子为了我耗经心力,须发尽白。临终前,他靠在床边断断续续地同我讲了很多。
我一听立马把木棍扔得老远:“不不不,我觉得夫子家遭盗了。”
“不是的!”我忍不住大声辩驳,“我识字是为了想晓得甚么是对,甚么是错,甚么是贵,甚么是贱,甚么是这人间的运转之道?何况,我不就是因为不晓得这些,才冲犯了夫子吗?再说了,夫子,如果你能把我这个小女子教好,不是更显得你有才学吗?”
本来,遵循周礼,别说百姓、仆从不能识字,就连贵族家的女儿都只能在姆教的指导下,执麻枲,治丝茧,织紝组紃,学习女事。因此,当蔡夫子得知将军要他教府里的一个小婢子读书识字时,就觉得将军是轻视他的才学,用心戏耍嘲弄他。
夫子家贫,能拿来换粮食的东西实在未几。本来堆在角落里的一摞竹简现在已经随他入土,现在除了几件衣服和一个黑褐色的素漆盒子外,剩下来能换的也只要他煮食用的一个吊釜(1)。
“那你就留着这个吧,不值钱。”四儿从被子底下找到了一样奇特的东西,顺手递给了我。我接过来一看,恰是夫子常常挂在手边把玩的一只深褐色陶制的双头雀鸟,模样固然粗糙奇特,倒是夫子的心头爱物。
我实在从未当真想过这个题目,只感觉冥冥当中有一根线紧紧地牵着我。对我而言,书房里的那些书卷比锦衣美食更吸惹人。
“不是将军的错,是小女猖獗,动了不该动的动机。”我跪在地上连磕了几个响头,“夫子,阿拾真的想识字,求夫子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