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跑过一个扎着双环髻的小女人的身影,若隐若现瞧不清楚,忽而那小女人长高了多少,被囫囵个儿地穿上了刺眼的嫁衣,喜扇遮面,跟从着一个着绯红新袍的男人转过了一道又一道的门。
徒弟悄悄一叹,放开她手臂,站起家走到柜台背面,拉开角落里最不起眼的一个药屉,从里头抱出一个陶罐,又不知从那里摸出一只粗陶碗来,从陶罐里舀了一大勺澄彻的汤水进碗里。
“都忘洁净了,那里还会痛。何况真是痛狠了,那里还理睬那很多。”徒弟薄薄一笑,又将粗陶碗往前送了送:“你若能受得住这痛,便受着,咬牙看着杨三郎与谢景娘举案齐眉地过下去。不若,便将汤吃了。这汤可金贵得很,我也不是等闲肯给的。”
徒弟叹了口气,蹲身在李氏身边,拉开她抱着脑袋的手臂。却见方才还只是惨白的脸,现下已紫绀乌青,一双眍?着的眼里淌出的已不再是泪水,却成了两道细细的血水。
李氏的哭声里蓦地冒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她从徒弟手里一把夺过汤碗,一抬头,饮得一滴不剩。
李氏从胸中叹出一口气,眼角滑落了一颗巨大的泪珠子。徒弟快速放开了我的手,缓慢地上前捧起那空了的粗瓷碗,接住了她滴落的那颗泪珠子,长舒着气道:“这倒是可贵的药材,可不能糟蹋了。”
李氏闻言昂首乞助地望向徒弟,脸上已尽是玄色污血:“朱先生救我……太痛了,我,我受不住。”
他抱起陶罐,行至最角落的药屉,谨慎地将它摆归去。见我仍发怔,他顺手拍了拍我肩膀。我回了神,脑中老是有李氏哀号的反响似的,闷闷的有些说不上来的难受。
她的眉心俄然就一松,神情垂垂忙让。
徒弟走回柜台背面,悄悄一拉便将我从柜台边角拉了出来,“阿心,她能瞥见的,你亦能见,去看看她眼里都有些甚么。”
“是不是二乔锻造的,我可不晓得,只知它就是从铜雀台那怨气深重的处所来的。”徒弟打量了几眼簪子,顺手拉开一个药屉,将它放了出来。
“这簪子古怪,沾上了毒,耐久不能退散。谢景娘不能戴,她不能戴……”李氏的神采垂垂由青转乌,苦痛更甚,眼中流出的血也成了玄色,“她原是个无辜的……何况,三郎今后还……还需她顾问。”
不等徒弟答我,店铺外俄然一声惊啼,茱萸巷不知谁家的公鸡抢着宣布了新一天的到来,数道精密微小光自门板的裂缝间挤了出去。
“但是唬着了?”徒弟端了灯烛过来看我的面色。
再去看李氏,她一脸茫然地从地下站起家,摸了摸眼角残存的泪水,低头莫名地瞧了几眼手指上的泪渍,一扭脸瞥见一旁的徒弟,她忙不迭地冲徒弟施礼,仿佛初见。
李氏的手伸了一半又猛地缩了归去:“这汤,莫不是……吃了前尘旧事皆忘,连三郎也……”
“你们之间的事,与我何干?我有甚么好指责于他的?”徒弟淡淡地皱了皱眉头,瞧着李氏痛不成当的狰狞模样问道:“你明知这银簪子上淬了草乌头的毒汁,还向谢景娘讨回它做甚么?”
吴甲粗声作了个答,便去搬卸门板,开店铺的门,殷乙稳步回后院去侍弄药材。徒弟沉吟了半晌,叮咛道:“阿心,去包两剂茯苓散来。”
“这银簪子有个名,唤作铜雀簪。李氏说它是她的旧物,可此簪原是有旧主的,却并非李氏。它的旧主在铜雀台以满腔的怨气锻造了它,令它生而能引怨毒戾气,储藏之,缓释之。它的旧主将它赠送魏公曹孟德,魏公便害头痛病症,磨折至油尽灯枯。”徒弟缓缓地提及这簪子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