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世贤听着这单调的声音,仍然止不住掀起阵阵对旧事的追思,心中一时风起云涌。他阖着双目坐在车上,手中握着一卷杂书,倒是半行也读不出来。
当时苏家没有坟场,苏世贤无钱购买父母的梓棺,只能将父母的尸身一把火烧成灰,寻瓦罐盛了,孤零零葬入无主的荒山。
来时万分期盼,能与陶婉如结一段露水情缘,再重温伊人的红袖添香;更能将陶家多幅书画真品收住囊中,一偿昔日心愿。
历山之上另有多尊金身泥塑的佛像,现在香火极旺。本日因为苏世贤上山,仆丛公开里知会了郡守,将香客斥逐,便显得有些空旷。
历山不高,回旋的台阶一起走来,陶灼华却出了一身汗,不觉手扶着阑干特长帕扇风,暗忖本身十岁的小身板的确体力不济。
凤尾森森、桐阴匝地,中间一溜长长的甬道满是用六棱水磨石铺就,绿树掩映之下,远处的亭台楼阁气势恢弘,金灿灿的琉璃瓦鳞次栉比、精美如画。
苏世贤此行并未轰动沿途官府,用餐留宿都是在途当选洁净清幽的处所。用膳之时,苏世贤体恤陶灼华守孝,都是替她点些素斋果品之类。晚间住店,也是替她与娟娘和茯苓三人寻带着套间的上等客房,安排得颇尽人意。
陶灼华的话未几,句句听起来童真无穷,却又句句都是锥心之痛。
车子再往里走,足足过了一柱香的工夫,才在垂花门前愣住。有仆妇上前催请,再换了一顶鹅黄色的小轿,载着陶灼华往内院行去。
提起父母,苏世贤内心唯有满满的歉疚。为了供他读书,父亲长年在船埠帮工,染了一身的病症。母亲替人家洗衣刺绣,为了节流一点灯油,夏季点着艾草照明驱蚊,才三十出头便熏坏了眼睛。
现在除却带回一个小丫头,别的一事无成。
苏家坟场的由来,天然是娟娘气不过,有一次偶然间与她提起,骂苏世贤忘恩负义,连老一辈的棺材本都筹不出来,全亏了陶家布施。现在一朝成了官身,却学陈士美抛妻弃子,不吝落得后代骂名。
苏世贤再无来时髦致,父女二人意兴阑珊地接束了历山之行,陶灼华反而诚恳在佛像前拜了几拜,瞅着历山的郁郁青青发了些感慨。
尧舜禹汤,古之贤王。陶灼华听了娟娘的讲授,晓得离此地不远的历山竟是舜帝切身耕作的处所,便起了心秘密去瞧一瞧。
还是与陶婉如结婚以后,苏世贤手上有了银子,才端庄替苏家买了块坟场。栽了些苍松翠柏,寻了个看管坟场之人,又重新请和尚做了法事,将父母的骨灰迎入苏家坟场,也算落叶归根。
举目往前看去,两侧佛像悲天悯人。几十级石阶以外,汉白玉佛龛中一尊金佛慈眉善目,温馨地俯瞰众生,眼神慈醇而又博爱。
只要一想起云门山麓中她逼得本身跪在陶婉如坟冢前发下誓词,苏世贤心上便一阵膈应。他听着背面马车上的铜铃井然有序地作响,回思着这趟青州府之行,心上除了难过便是烦恼,只能将各种情感藏在心头。
陶灼华瞧了两眼,还是将车帘放下。雕梁画栋的长公主府极尽奢糜,最华丽的处所天然是瑞安长公主的芙蓉洲。
马蹄得得,踏着青石板路,似是一阕悠长又不堪回顾的歌谣。
苏世贤只感觉面皮发胀,牵动心间一阵一阵的苦涩,呢诺了半晌,方低低说道:“你的祖父母在我年青的时候便过世,当时节家里赤贫如洗,父亲又一心功名,约莫还不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