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岕心底投下大片的暗影,感觉仿佛全天下都叛变了本身。他怒意迭起,再也停止不住本身的猖獗,只感觉仁寿天子也好,何子岑兄弟也好,乃至连同亲姐姐何子岚也好,都与本身是朋友仇家,哪一个也不该留。
长夜漫漫,何子岕展转反侧,始终没法睡去。他霍然坐起家来,就着掀起的窗帘眼望外头黑沉沉的夜空暴露丝奸笑。
木昭仪拿火钳子拨拉着壁炉内的炉火,又殷勤往仁寿天子的手炉里重新添了炭,再替他将靠在背后的明黄缂丝金蟒纹大迎枕正了正,这才恬柔地坐在帝王身畔,眉眼弯弯地娇笑着将帝王手中的线书抽出,再体贴肠问道:“陛下已然坐了大半个时候,臣妾这便铺床奉侍您寝息可好?”
琴声琮琮,木昭仪的手指如胡蝶翻飞,纯熟而又灵动。她奏的是昔日仁寿天子极喜好听的《渔舟唱晚》,听着熟谙的琴音缓缓响起,仁寿天子的表情有些平复。琴声只做了背景,香炉间檀香的气味又是袅袅消逝,喧闹而又安稳,帝王的思路在这一刻百转千回,终究落到了实处。
郊野的北风愈发瑟瑟,宽广的牛皮大帐搭起,四脚都生起银丝霜炭的暖炉。
仁寿天子卸下一身承担,现在表情比往昔镇静,也有兴趣带着木昭仪几个坐在帐中瞧着外头何子岑等人打猎。
现在天涯阴沉,一轮红日喷薄,天涯万象更新。仁寿天子听着远远回营的号角吹起,晓得本日这场打猎临时落下帷幕。贰表情荡漾,信步走出大帐,了望着几队人打马归营,脸上暴露欣然的笑容。
若能早早将养,少些殚精竭虑的谋算,仁寿天子要活得比宿世长命更是大有能够。何况芥蒂还须心药,待转过年来东宫里添了麟儿、何子岱另娶了齐王妃、何子岚风风景光下嫁,功德儿一桩连着一桩,仁寿天子内心的郁结必然减缓,往好里去想,寿终正寝也不是甚么难事。
何子岑兄弟不过是添了些惊奇,两人猜想只怕与何子岕有关。何子岕倒是做贼心虚,比旁人先怯了几分,想着此次在仁寿天子眼皮子底下更要到处谨慎。
木昭仪没法,只得披了白狐裘的披风出去传人。前几年张阁老致仕,内阁里一向没有补人,现在便是这辛阁老与杜阁老一任首辅、一任次辅,担起内阁的大任。今次随王伴驾,两位阁老亦是勤恳国事,不肯稍稍懒惰。
出得大帐,何子岕伴同世人一起向何子岑恭贺,自发脸上的肌肉都笑得抽了筋,内心倒是恨意森森,说不清是恨大帐里的君王多一些,还是要恨这即将成为下任君王的兄长更多一些。
木昭仪晓得帝王苦衷重重,只是牵涉以国事便不敢开口。她恭敬地应了,先拿兑了玫瑰汁子的花水净过手,再焚上一炉素香,这才在琴台前头坐下,悄悄调正了琴弦。
霜炭里焙着松枝与桔皮,都是仁寿天子喜好的味道,现在嗅起来更加提神。仁寿天子耳听着牛皮大帐外阵阵北风吼怒而过,暖和地冲木昭仪摇点头道:“朕还想再坐一坐,好久没有听你操琴,这会儿为朕奏上一曲吧。”
宿世里仁寿天子虽另有三两年寿命,但是最后心力交瘁,单独背负着何子岩这块芥蒂放手人寰,给他留下一个烂摊子难以清算。此生这局面已然窜改,何子岩与姓钱的诡计早早粉碎,仁寿天子虽受打击却不至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