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写字卖钱”四字,杜韫之如被踩住尾巴的猫,立马神采一肃:“此计千万不成!字道为鄙人之命,平生唯求此道极致,断不能以字换钱,让铜臭味儿脏了我的笔墨!”
“用笔在心,心正则笔正。书公子名不虚传的,不止是字,另有脾气。”郑斯瓒噙笑揖手,辛夷也笑了。
辛夷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和声劝杜韫之:“那些个糟粕的亲戚,不认也罢。只是你兄妹孤身二人,而后何去何从?不如还是回故乡,即使落败,也有熟谙的人。长安你等人生地不熟,除非你凭着书公子的名声,每日写字卖钱,多往权贵间凑,不然怕是承不起长安米贵。”
“不错。隔阵子就是腊祭了。所谓岁终大祭,举国欢庆,这腊祭的首要性不言而喻。客岁因逆卢战事办得草率,本年圣上隆恩,许九州大庆,好好热烈番。而遵还是例,皇室大办腊祭,必有东郊祭天。”王文鸳娓娓道来,“祭天之时,先是吾皇祭祖,后有一名皇子作为后嗣代表,在祖宗祭坛前朗读祭文,寄意皇嗣昌隆,鼎祚千秋万代。”
书公子一字令媛。
至于让礼部拟文,让书公子写字,不过是让赵王重新到脚,把这场“准太子”的风头出尽。
三人谈笑着走下台子,筹办清算好字帖,解缆去辛府寻亲,却没想一阵马蹄声传来,震得泥土扬尘。
“郡君有所不知,鄙人寻家妹汇合,不是投奔长安亲戚,而是另想前程。”杜韫之的神采垂垂阴下来,“那些个亲戚见我杜家官运亨达,便各个凑上来,现在见我杜家式微,抛清干系都撇不赢,那里还会费自家的粮米,收留杜家的落魄儿郎。”
“你!”王文鸳凤目怒睁,便要怼归去,却在余光瞥见杜韫之时,想起此行的目标,另有出宫前王皇后的叮嘱“带回书公子,为我王家所用,汝立大功,必有厚赏”。
杜韫之眉梢一挑,乍然间并没回话。
只能说杜韫之真是活在了“字道”里的人。朝习字,夕死可矣。
王文鸳顿了顿,笑意愈发暖和可亲:“那篇祭文,便是点睛之笔。其内容已由礼部为赵王拟好,有资格将文章钞缮在黄绫上的,放眼天下士门,只要书公子的字当得起了。”
杜韫之听到前半句,顿时面露忧色,但是到后半句,他的眸色兀地一暗,说话都迟疑起来。
但是,大明宫没有公开人选,官方连流言都没有:这小我选是赵王。独一的解释是,王家将不择手腕逼迫天子选中赵王。
皇嗣昌隆,七八九十,却只要一名皇子能被选出来,那这小我选就过分耐人寻味了。
本身的好处,永久是第一名,人间的情分,大略是玻璃心。
“龙姿凤表,岳峙渊渟,瞧公子这气度,必是书公子杜一字罢。”王文鸳不动声色地拍了个马屁,“我乃王家嫡蜜斯,王文鸳,亦是从五品女官司珍。本日奉皇后娘娘凤谕,恭请书公子入宫,一展绝世墨宝。”
她和王家的结,归正也解不开,不如干脆怼到底,见一次就甩一次上马威。
“……若非论画艺,还真是不通……”郑斯瓒有些难堪地摸摸鼻子,“当下奉为圭皋的颜体,柳体和欧体(注1),我概是不善于,璎妹常打趣我,我的字儿是郑家的‘郑体’。”
人与人的交谊,本就是见风使舵,翻脸比螺陀还快。发财时,一口一个三姑六婆叫得亲热,落魄时,便恨不得回身关门向来没熟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