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半句不提名姓的“你”，刹时震惊了二人默契躲避着的把柄。那一个敏感至极的把柄，悄悄一碰就痛得揪心。
无数人在府中走来走去，忙着从房中搬出铺盖卷儿，箱箧被一个个往外送，丫环小厮更是无人管，旮旯里的遗宝被弃的绸扇，凡是值两个钱都光亮正大地抓在手里，竟也无人吱会声。
会怠倦不堪，会满面尘霜。
辛夷凉凉地瞥了李赫一眼，眸色微微僵起来：“此乃我辛家事，不敢劳皇上操心。再说，甚么率性，还气性倔？好似她这么一走，皇上倒是规复得快。”
辛歧的眉毛眼睛都蹙成了一团：“你祖母本就年纪大了，经此番变故，受了些惊，整日糊着脑筋绵在榻上。我好不轻易劝她，养好身材为紧，不要多管他事了。可我也得日日去榻前照顾着，分不出心管族中之事，周氏惯来病怏怏的，身为长房长媳的高娥可不就成了最说得上话的？现在府中事都是她代管着，大小都由她做主。”
“以是她管着辛府，就管成这各房分炊，乌烟瘴气的鬼模样？”辛夷冷冷的一声笑。
辛夷忽的一阵心伤。关于她出身的答案揭开后，她觉得懂了爹爹，又或许向来没懂过。
辛歧被女儿怪了，如孩童般有些手足无措，只得跟在辛夷身后，像做错了甚么事般，腔调都带了奉迎。
很久。辛夷终究起家，月余来第一次，翻开了浮槎楼的门。
“高娥？”辛夷的火刹时就上来了，眉间腾起股寒意，“祖母和爹爹辈分都在那边，她一个长房长媳，怎的如此蹭鼻子上脸来？”
辛歧捋断了髯毛几根，只顾感喟，有口难言，辛夷盯了他半晌，忽的内心一动：“爹，你说实话，刮风总得有开端的，是不是有人在族中鼓励？”
在那一刻，她好想为辛歧接过肩上的担子，让他过早伛偻的背稍稍直一点。
辛歧的感喟声愈发沉了：“你大嫂……你大嫂说的也不尽是错的……”
鼓噪喧闹，令人头大。小孩子跌倒在雪地里哭着，长舌妇们尖声怨着“辛氏完了”，鼻涕哭得一把接一把，最后扒拉几块琉璃瓦当走的手倒是不慢。
男人的背影非常不稳，踩得雪被深一脚浅一脚，不过半百的腰背，已过早地些些伛偻了。
最惹人谛视标，是府中十几名和尚。一名打头的金红法衣的僧侣，领着诸人翘着木鱼，念念有词，不时还使唤个小沙弥，把尺长的燃香挥挥抖抖。
没想到辛夷佯装发怒地盯着辛歧，腔调噙了股寒意：“这是如何回事？辛府如何成了这个鬼模样？爹你每日来也不给我说，内里都闹翻天了，女子竟分毫不知！”
不太短短月余，被全族罢官的辛府，游廊朱漆掉了，檐下花盆碎了，满地丢弃着杂物簸箕，乌糟的渣滓收回恶臭，连空中寸厚的积雪都泛着肮脏的黑。
辛歧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毫无赤色的脸浮起抹倦怠，眼眶下两抹青黑愈发重了。明显身为家主又是孝子的他，不过月余却把心力都耗尽了。
辛夷收回视野，压下心底又开端蠢蠢欲动的殇恸，李赫那番平常的话，不知是由了他本日的扎眼还是其他，竟一个个字的钻到了她心底去。
“紫卿呐……你别气，别气……爹说还不可么……辛氏全族罢官，便是从仕门沦为了布衣，府中民气惶惑，苦着前程堪忧，各房便商讨了分炊……还请了罔极寺的大师来作法事，驱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