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重重的点点头:“孙女记下了。一按不时服膺,刻刻提点。”
看着辛夷神采几变,辛周氏笑意愈浓。她探出上身,拍了拍辛夷手背:“六丫头这就搬回玉堂阁罢。宫里端方的教诲这便了了。”
辛夷曾于东风堂与柳禛论及此事,当时柳禛说“东风堂中事,唯有东风知”,连锦衣卫都瞒得过,就不知辛周氏如何晓得。
辛周氏眸色深了深,她咧嘴一笑:“你这丫头,被休了次妻后,人就变鬼灵精了。我还想听甚么?总不想听你给柳禛小子已唠叨过一遍的漏嘴。”
“错!”辛周氏责怪的白了辛夷一眼,“蠢丫头,没听明白方才祖母的话么?九州的天要变,必定的局势已近,世家间再如何斗,扶谁当皇储,都会最后导向这个局势。所谓百川汇海,势不成挡也。”
辛夷本能的应道:“记得。大明宫不是天子的大明宫,九州不是君王的九州。这大魏的天,得变变了……”
辛周氏浅笑点头:“紫卿在苍茫难落子时,在彷徨苦算计时,都要服膺此局势,方不至于目光短浅,沦于鼠辈。”
辛夷心中一动,脱口而出:“局势,即九鼎与七鼎之争。七鼎势盛,九鼎难尊,虽七鼎暂压九鼎,但长此以往,局面必破,大必将兴!”
辛夷蓦地心中一紧。福诚意灵,她判定开口:“祖母到底想听紫卿说甚么?”
说着,辛夷沉着的迈动绣鞋,走过了辛周氏。裙侧二十只环佩分毫未响。
虎兕相争,兴亡更替。无常盛之荣,亦无常弱之寡。休咎相依,盛衰流转,此乃历代之鉴,天下之势。
辛夷心尖忽冷忽热,嗫嚅了嘴唇半晌,倒是说不出一个字。辛周氏的每句话都仿佛当头洪钟,砸得她灵台嗡嗡乱响。
最关头的是,辛周氏称呼柳禛为“小子”。
辛夷神采几变,竟噔噔噔连退数步,裙侧的环佩丁呤呤响成一片。
辛周氏也笑了:“紫卿和柳禛小子论得,和亲祖母还说不得了?”
“倒不消如此,你也做不到如此。标致话谁都会说,却都忘了民气难测。”辛周氏摆摆手,她的神采忽地持重,覆盖了层灼灼的光彩:“棋局纷繁,步步算计。或有无法之棋,或有失误之棋,难说总能遵守棋道。故,不求步步践道,人亦有愧,但服膺天下局势,却能警省本身,棋局最后的起点,必然是家国。”
辛夷意味深长的看了辛周氏一眼。她有种古怪的感受,就是她和辛周氏各说各的话。看似在切磋,实在没有甚交集。
辛夷深深吸了口气,眸底有异彩闪动:“不过,王家的二皇子和其他世家支撑的常皇子,还是世家间的争斗,不过是谁当一二的题目。和天下局势何干?”
势在报酬,势亦不在报酬。
辛周氏这话来得高耸,却又显得很天然。辛夷的心底顷刻起了波澜。
最后句话掷地有声,如千万钧宏钟在六合间回想。惊天动地,声撼九霄。震醒无数梦里人,敲惊多少蒙尘心。
柳禛五十来岁,辛周氏六十出头,就算辛周氏大柳禛近十岁,但因柳禛“伏龙先生”的才名,大魏哪怕是百岁白叟也得在柳禛面前,执长辈门生礼。
棋局分吵嘴,民气难善恶,七鼎遮天,九鼎当怒,步步算战略九州,朗朗彼苍问社稷。一语成谶。
“不错。”辛周氏点点头,“天子不会因为宫仪降罪一小我,也不会因为宫仪就重用一小我。若真有这么简朴,当天子也太轻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