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快请起。”珠帘后传来清柔嘶哑的声音,凤衍眉心一动,这一声“父亲”明显是以家礼相对了。
此话一出,殷监正忽见皇后唇边淡笑缓缓加深,便听到凤衍森然的声音:“殷相怕是忘了吧,皇上早有圣谕,如有臣子再提储君之事,以谋逆罪论!”
刹时一阵寂静,云香浮绕,玉帘微光折射,落于皇后铺展的凤衣之上,还是淡冷幽凉,皇后却笑了,清隽凤眸自那笑中稳稳抬起,顷刻间竟有摄魂夺魄的亮色:“还是父亲想得全面,如此便万无一失了。”
短短几个字令凤衍心头猛跳,眼底暗光模糊,探听道:“皇上一贯圣体安康,怎会俄然沉痾?”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究见凤衍自殿中徐行踱出,脸上似笑非笑,难以掩抑地带出几分权臣的娇纵。方才见过皇上,公然是积重难返,命在朝夕,皇后虽面上平静,却明显疲累无助,那份蕉萃任谁也看得出来。他便和言安抚,皇后毕竟不是平常女子,倒还不至于全然慌乱。湛王重兵在握,不易应对,皇后写动手札一封,真假难处尽在此中,言辞哀切凄婉,要求湛王速速赶回天都。现在已定下诸般大计,湛王一除,再以非常手腕拔擢储君,而后另有谁能与凤家对抗?
放眼皇族,皇上膝下独一兰阳公主;灏王昔日遭遇变故,今后不纳妻妾,府中世子乃是收养而来;济王开罪多年,世子亦遭连累;汐王有子放逐边陲;溟王、澈王皆无子嗣;漓王有子尚在襁褓当中。若要册立储君,非湛王世子莫属。面前宫中生变,凤家夺权,情势急转直下,唯有在此才气扳回优势。
现在已是中书侍郎的斯惟云看到那些奏章敕令时,内心却更添不安,一样跟从了帝后多年的杜君述也有同感。
跟着这话,世人顺次跪在阶下,中间晏奚展开一卷黄帛,大声宣下圣旨――封凤衍为太师,总领朝政,凤衍宗子凤京书由江左布政使擢入中书省,次子凤呈书封左翊卫将军,统领两城禁军……接连之下变更数处要职,皆是凤家弟子亲族。瞬息以内,几近天翻地覆,凤家敏捷掌控朝政,乃至连两宫禁军都握在手中。
皇后声音微冷,仿佛一片薄雪落下:“皇上念着太皇太后昔日的叮嘱,一向宽纵湛王,但毕竟水火难容。父亲有所不知,湛王曾企图暗害皇嗣,元语出世的时候,女儿几乎死在他手中,皇上早便有了杀他的心,他们两人实在已经翻脸了。皇上命湛王出征东海,本来就是要将他遣离天都,世子入宫也是为了管束于他,现在已经被我囚禁在含光宫,任何人不得见。”
“日前从朝上返来便咯血不止,接连几日高热昏倒,人事不省,父亲稍后去看看便知。那毒虽还不至于立时致命,但皇上的身子倒是毁了。”
杜君述道:“微臣大胆,敢问娘娘那些送到三省的奏章可当真是皇上亲身批阅?”
“还能撑多久?”凤衍眉下眼色深沉,隐透精光,这一句已问得非常大胆。
“女儿身子不争气,皇上又是这般景象,如何能有皇嗣?”皇后垂了眸,眉心微蹙。
玉阶之上,传来皇后清缓的声音:“皇上克日圣体违和,统统朝议暂免,有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