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尘谛视他远去的背影,廊前长风吹来,卷起残雪纷飞,想他方才竟是用心惹怒天帝句句求死,微微蹙眉,回身对几个内廷侍卫叮咛道:“跟去照看好太子殿下,记着,如有半分差池,唯你们是问。”
刑部尚书吴起钧自致远殿退出来,天光未明,入眼尚是一片冷冽的黛青色。深冬彻骨酷寒,但是他却汗透衣衫,站在阶前稳了稳心神,这才渐渐往宫外走去。
太子妃被他伸手推开颠仆一旁,哭道:“殿下,你……你在说甚么?”
“殿下莫要踌躇,若看得他们坐大,便没法清算了……”
吴起钧额头排泄汗来,忙道:“殿下言重,臣岂敢。”
鲜红的血迹沿夜天灏白玉般的肌肤流下,滴滴溅至青石地上。他神采轻视凄苦,笑容刺目惊心:“儿臣,谢父皇一片苦心。”
“殿下……”
夜天灏淡淡一笑:“多谢父皇。”
夜天灏眼底映着殿中明晃晃的烛火,如同山泉冷冽:“从本日起再没有东宫太子,也没有太子妃。”他在四周寻觅半晌,抓起幕帷后长案上的纸笔,龙飞凤舞写下一纸休书丢到太子妃面前:“你自在了,快走,快走!”说罢长笑着往大殿深处而去。
夜天灏跪在那边,双手紧握成拳,眼里刹时掠过没法粉饰的体贴,却很快又规复了那淡然的态度。
仲春月朔的册后大典上,紫袍玉带的夜天灏比先前多了几分清癯,眉眼间却还是风韵高洁,气度华然,一日下来遵礼守制,近乎完美地执掌着大典过程。天帝谛视于他,唇间始终挂着对劲的浅笑,只因这个宗子看起来终究规复了普通,几近便忽视了身边方才册立的殷皇后。
“现在父皇封了殷皇后,怕是早将母后忘了……”
宫门敞开,惨白雪地阴沉一片,一阵砭骨的长风吼怒而入,吹得金帷乱舞。重重烛火禁不起北风,纷繁燃烧,富丽的东宫完整堕入了玄色的深渊。
卿尘心中一凛,涿州,天寒地劣,山高路远,这一去怕是便不能回了:“陛下三思……”孙仕已跪在地上:“陛下,涿州苦寒之地……”
“你!”天帝猛地站起来,手指太子,身子气得颤抖,头上袭来眩晕,竟一晃几乎跌倒。
夜天灏神情哀切:“是儿臣的罪,若不是因为儿臣这个储君,衍昭和衍暄两位皇兄或许便不会死,这储君之位,本就应当是他们的。”
夜天灏神采淡远,昏黄的晨幕下看不甚清楚,只感觉他仿佛微浅笑了笑:“吴大人,甚么殿下,现在我只是你刑部的戴罪之人罢了。”
卿尘和孙仕对视一眼,忙上前扶起夜天灏:“殿下先归去吧。”
卿尘缓缓走到案旁,手中之笔似有千斤之重,黄绫刺目,朱墨似血。写完了呈到天帝面前,天帝挥手不看:“去宣旨。”
“殷皇后和七哥现在深受荣宠,殿下莫非就不担忧……”
夜天灏嘴角立即溢出一缕殷红的鲜血,天帝看着跪在身前的儿子:“你当真,白费朕一番苦心。”
夜天灏哈哈一笑,径直往宣室里去了。
太子妃已被太子吓到手足无措,只是唤道:“殿下这是如何了?来人哪!快宣太医!”
半个时候后,服侍太子妃的小侍女端着参汤送到寝宫,只见梁上白绫长挂,太子妃一身素白宫装悬在半空,早已香消玉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