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招手令卿尘来身边,挽起手细细看她,慈目中透着欣喜:“你可知凌儿明天为何而来?”
孙仕道:“陛下,莲妃娘娘不喜满庭芳纷闹,当年便清去了。”
卿尘听她这话,心中突地一跳,但现在已养成了风俗,面如止水,悄悄回道:“皇上同娘娘厚爱,卿尘惶恐。”殷皇前面前,她是不管如何也不敢露半用心性,亦是十二万分的警省,毫不肯再有一丝疏漏。
剑走偏锋,一招既出断绝湛王前路,却令溟王安然隐在暗处乘机而动,卿尘第一次感觉猜不透夜天凌究竟在想甚么。奇险快狠,深稳诡绝,便如传说中他行军布阵,别人不管身在局中还是置身局外,都是莫测其意。
拯救之恩、收留之情、扶助之意,他不时都在身边,而本身毕竟放开了手。
卿尘一笑:“既有四殿下陪您说话,恰好我就得空偷闲嘛。”
卿尘本来便纷杂的表情缓缓沉下去,低声道:“还请娘娘示下。”
“听听,你都也跟了朕大半辈子了。”天帝道,“不必忌讳言老,朕这几平常感觉力不从心,是老了啊。”
纤细的一点高兴,自卿尘心底冲出灰尘噗地绽放开来,但是刹时落入了无尽深渊,如同黑夜一抹烟花,长久而光辉。
“害臊呢?”太后见她低垂着眸子,笑说,“凌儿这冷脾气,现在可算是转弯了,终究有小我能降住他,方才竟是来求我指婚的。卿尘,我问你,你可情愿?”
太后自宣圣宫疗养慈驾方回,卿尘奉旨前去伴随,近几日并未在致远殿,但也知早朝上夜天凌一手汲引发来的官员们都不约而同上了请立湛王的折子。就连褚元敬都不知为何,推举溟王的折子早便拟好了,却被夜天凌昨日深夜一道急令改了内容,这内里透着的奇特,无由地叫人不安。
卿尘一身月白贡绢轻衫,单独肃立在树下。几缕东风轻摇,花雨纷飞,她伸手接住了一瓣,苗条指间落着一抹莹白,纤细的蕊丝悄悄颤了颤,不堪娇柔,恍忽间只觉得轻雪未融,暖色仍在。
卿尘渐渐站起来,微垂的羽睫遮住了眸光,她分开锦榻,跪在了太前面前,一字一句地回道:“太后娘娘,卿尘……不肯。”
她昂首轻舒了口气,握紧了手指,细眉微锁,似是赶上了甚么难明之事。
孙仕道:“陛下日理万机,操心的是社稷天下,这些事就让老奴替陛下记取也一样。”
此人彼人,是弈者又是棋子,进退攻守,分也分不清。
或是迫于情势,天帝召众臣公卿推议储君。本日朝上,除几位首辅相臣外,三省六部九司竟有半数以上推举了湛王。更有甚者,三千太学士联名保荐,上《贤王书》请立湛王为储君,一时候表里同声,势不成遏。
宫中不期而遇,她冷静陪夜天湛走了半日,几度哑忍心中挣扎,话到嘴边生生咽住。若设法点醒他的险境,便是将夜天凌置于危处。面上看起来雍容平和的大正宫,暗波当中动辄存亡,刀尖剑锋上,她既选了他,便死也要护着他跟着他帮着他,毫不能有半分犹疑摆荡。
卿尘心中一凛,既在天帝身侧又是凤家之女,她这个修仪的确是内廷中枢关头的一环,天帝将皇子们一一看在眼里,同时也将她看在眼里。
天帝声音肃沉,冷冷透着股静穆:“朕身边的人,他们哪个不打上了主张,卿尘这个修仪是迟早要去的。朕倒要看看,除了老七,另有哪个也有这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