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最漫长的那一夜(第2季) > 第1章 第20夜 白茅岭之狼一夜(1)
雪,下得稀稀落落。玉轮快从浓云间暴露头了。白茫茫的山上装点着玄色的毛竹与枯树。站在监狱前向东望去,山头表面清楚,右边暴露一道峻峭绝壁,凸起的侧面很像狮脸。那片山崖,别名狮子口,相传曾是宋朝岳家军抗金的古疆场。
他摸了摸腰间的枪套――54式手枪的,上个月才配发给每个狱警。这类枪能力庞大,能够近间隔击穿薄钢板和砖墙,凡是供军队利用。以是,这不是用来把守犯人的,而是为了防备狼的偷袭。弹匣容量八发枪弹,但他只上了七发,因为最后一发轻易卡壳。
白茅岭是上海办理的农场,是教养劳改犯重新做人的处所,有很多说沪语的干警。上海人管被开释的劳改犯叫“山高低来的”,说的就是这座山。畴前我一向觉得那叫“白毛岭”,听起来更阴沉更有设想力,仿佛跟白毛女存在某种联络。
逃狱者的结局,无外乎几种――被执勤的尖兵开枪击毙;被军警搜捕抓返来枪毙;逃到山上被狼吃了。另有更惨的,九死平生逃回上海,家里人却不敢收留,身无分文还没有粮票,露宿街头,温饱交煎,为了能吃上口饭,干脆再奔回白茅岭报到。若在平时,早就全员出动搜捕了。不过,今晚零下十五度,在如许的雪夜上山,即是他杀。逃狱的犯人也是昏了头,就算幸运没被冻死,也会成为饥饿狼群的晚餐。监狱决定,比及明天凌晨再行动。但到当时候,要搜捕的就不是逃犯,而是逃犯的尸身了。
来不及呼啸,就发觉犯人少了一个――他记得那张年青的脸,戴着眼镜的斯文样,在令人眩晕的冬至后的凌晨,狼吃人的缧绁里头。
白头发的老狱警,蹲在监狱门口,给本身点上最后一支烟,尽力回想逃犯的脸,想着想着,却串到了别的甚么面孔上。分歧的脸像烙蛋饼似的,金黄的压着土黄的,从焦香四溢到冰冷生硬。
比夏季更可骇的是狼。七十年代的白茅岭,有甚么会同时呈现在统统人的恶梦中?便是狼这类植物。狼会吃人。除了农家牛羊,狼最爱吃小孩。白茅岭有所黉舍,家长多是干警与农场职工。枫林染红的时节,有个一年级的小门生,鄙人学路上被狼吃了,只剩残破的骸骨。传说中的大灰狼,并不但是大人们用来恐吓小孩的。农场职工决意复仇,向军队借了主动步枪,在深山掏到狼窝,掳获七只小狼崽。刚出世的小狼,满嘴奶味,像一窝毛茸茸的小狗。它们被剥皮正法,血淋淋地吊在农场门口。当晚,全部白茅岭的犯人、干警、职工另有兵士,都听到荒漠里的狼嚎,从半夜持续到天亮。让民气里潮湿得发霉,生出麋集的狼毛来。
他做了一个梦。又一次梦见提篮桥监狱,梦见福州路上的小书店和女人们,最后竟然梦见了植物园,铁笼子里趴着一头睡觉的狮子。
老狱警又踩灭一根烟头,看着监房床铺上的死尸。为子复仇的母狼,或许只是请愿――它能等闲杀死任何人,在任何地点、任何时候。
明天早上,太阳还是升起,但不是每小我都能看到。莫名其妙地,老狱警想到这句话,很想找小我说说,转头只见雪夜里本身的影子。
枪。下认识摸了摸枪套,空的。
平常这个时候,老狱警就要归去值班了。那几个来自提篮桥、在白茅岭监狱相伴了三十年的老犯人,只要听到他夜巡的脚步声,才气睡得安稳。他盘点兜里的烟,剩下一包半,刚够对付七八个钟头。而这一夜,还冗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