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最漫长的那一夜(第2季) > 第5章 第20夜 白茅岭之狼一夜(5)
手电坠落到雪地。东边的天空已从乌黑变成深紫,很快就会泛出宝蓝色,再是鱼肚皮的红色。老狱警右小腿抽筋了。大半条腿不再属于本身,像被无数条钢丝捆绑,收缩到顶点又缓慢放开再收紧。周而复始的酷刑,使他不能再往前一步。双腿跪在雪中。一旦坐下,绝无能够背着逃犯抱着婴儿并拖着一头死狼站起来。老头的腿啊,覆盖着厚厚的汗毛,各种伤疤和瘀青,乍看像死去的狼皮。盐分正在分开身材,流失到死神身边。跪着的双腿曲折,脚弓反方向顶着,靠近小腿胫骨正面,这是减缓抽筋的简朴体例,但很疼。老狱警咬破嘴唇,膝盖深堕入积雪,顶到坚固的石头,仿佛被刀子切割,棉裤磨出两个洞眼。
老狱警穿过毛竹林,磨掉大半的胶鞋底,已踩着白茅岭下的荒漠。白雪皑皑间,坟冢星星点点,像一座座孤岛。两山之间的高山,头一回感受无边无边。本来的稻田和茶园,被层层叠叠覆盖,好像铺上一层厚厚的白棉被,管他睡在被窝里的人是谁。
现在,白茅岭的狼,像一群热烈欢迎国际朋友的少先队员,戴着红领巾,捧着鲜花,唱起歌,跳起舞,摆列成整齐的摆布两队,让出一条金光大道。
地球上统统的狗,都来自同一对先人――东亚的灰狼,约莫一万五千年前,它们走出非洲,经历冗长路程,到达这片大陆。但如果,没有比狼更英勇的男人,也不成能有狗这个物种。天下上第一个将狼驯化为狗的人,传闻是第一个定居在东亚荒漠上的中国人,也长着老狱警的这张脸,一样的体格和心脏,另有眼神。
老头把嘴张到最大,咬住54式手枪,牙齿间充满火药味,烫伤了口腔黏膜。他背上逃犯,搂紧臂弯里的孩子,又拖起狼王之妻的尸体,低头,弓腰,拗了脊椎,一瘸一拐,行动盘跚,往监狱的方向走去。
“小子,你想晓得是谁干的吗?”
趴在背上的19077号犯人,却表示毫无兴趣,反问老头一句:“你没结过婚,那有喜好过的女人吗?”
枪弹已上膛,翻开保险,射出第一发。
一粒雪子,落入老头眼底。朔风飒飒,吼怒不止。狼群,远远留在身后的雪野,个人哭泣号哭。在它们后半生的影象里,烙印下的将不是这三个活人与一具狼尸,而是全部巨无霸的双头怪物,有着四条腿和四只胳膊,右边腋下藏着个小脑袋,肩膀上生出一根铁棍,左边身后拖着狼形的巨尾。那是它们的老先人才见到过的,在与猛犸象和剑齿虎共存的同一个期间,灭亡在人类与狼群相互猎杀的期间。莫非是在地下冰封了十万年,终究在大雪的呼唤下出土,满血重生?这类令狼颤栗的“史前怪兽”,从漠北草原到黄土高坡再到江南丘陵,通过一代又一代狼王的描述,莳植在每一头狼的大脑皮层深处。
腰间另有把54式手枪,老狱警放下母狼的尸身,将婴儿换到左手,右手安闲地取脱手枪。竟然没有一头狼敢攻击他,哪怕是从背后,包含狼王。
狼群包抄了他。背上有个重伤的男人,右手度量婴儿,左手拖着母狼的尸身。无路可逃。二十多头凶暴的狼,眨眼之间,就能把他们撕成碎片,连粒渣渣都不会剩下!他的膝盖笔挺,瞪大了双眼,盯着为首那头公狼。
一眨眼,大片飞雪飘过,像密密麻麻的纸钱,撒满回家的路。背上的逃犯再无声气。右手臂弯里的孩子,红扑扑的小面庞,庇护得很好,一片雪都落不着。左手倒拖着的母狼,淹没在雪中更加沉重。一夜间,老头的嘴唇边和下巴,又冒出不计其数的胡茬,刀子般坚固,好像不死的野草,挂满白白的雪子和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