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最漫长的那一夜(第2季) > 第5章 第20夜 白茅岭之狼一夜(5)
老狱警停顿了一下,想起年青的时候,曾有敬慕过他的女门生,传闻厥后去了香港嫁给富豪。另有胶葛过他的小孀妇,一九六六年跳了姑苏河。在百乐门,在大天下,在跑马场,另有提篮桥,到处留下他的传说,结局却在白茅岭。
手电坠落到雪地。东边的天空已从乌黑变成深紫,很快就会泛出宝蓝色,再是鱼肚皮的红色。老狱警右小腿抽筋了。大半条腿不再属于本身,像被无数条钢丝捆绑,收缩到顶点又缓慢放开再收紧。周而复始的酷刑,使他不能再往前一步。双腿跪在雪中。一旦坐下,绝无能够背着逃犯抱着婴儿并拖着一头死狼站起来。老头的腿啊,覆盖着厚厚的汗毛,各种伤疤和瘀青,乍看像死去的狼皮。盐分正在分开身材,流失到死神身边。跪着的双腿曲折,脚弓反方向顶着,靠近小腿胫骨正面,这是减缓抽筋的简朴体例,但很疼。老狱警咬破嘴唇,膝盖深堕入积雪,顶到坚固的石头,仿佛被刀子切割,棉裤磨出两个洞眼。
狼群。天光昏黄,白与灰,令人眼晃。并非一宿未眠后的幻觉,也不是大雪里的海市蜃楼。一目了然,起码二十头灰狼,缓缓靠近,有的猫腰,有的昂头,有的磨爪子。大部分公狼满是成年的。看起来吃得很饱,肚子鼓胀。有的狼嘴里,叼着一只老母鸡,或半条牛腿,或植物内脏。
接着走。薄弱的棉毛衫,棉袄裹着那孩子,老头不但冻得颤抖,鼻涕也已干枯,仿佛夏季被最后那根洋火燃烧掉了。左后肩膀,被狼咬伤的两个洞眼,扯破般疼了全部后半夜,又像俄然打了止痛针,舒舒畅服地麻醉了。
这头狼体形最为巨大,的确是死去的母狼的两倍――狼王。每群狼都有一个头领,节制和带领着全部族群。它就是那七只小狼崽的父亲。狼行成双。在食肉界,狼几近是独一的例外――狼伉俪悠长相伴,双宿双栖,共同抚养后代。有身的母狼难以长途捕猎,必须留守狼穴,依托公狼外出打猎,将猎物带回窝供它食用。狼王嘴里叼着一只活羊羔,咩咩地叫着狼肚子里的妈妈。本该以羊羔作为早餐的母狼,已变成生硬的尸身,被倒拽着尾巴拖过雪地。
就连狼王,也放下嘴里的活羊羔,微微低低头颅,一条前腿曲折跪地,标准西洋礼节。
腰间另有把54式手枪,老狱警放下母狼的尸身,将婴儿换到左手,右手安闲地取脱手枪。竟然没有一头狼敢攻击他,哪怕是从背后,包含狼王。
地球上统统的狗,都来自同一对先人――东亚的灰狼,约莫一万五千年前,它们走出非洲,经历冗长路程,到达这片大陆。但如果,没有比狼更英勇的男人,也不成能有狗这个物种。天下上第一个将狼驯化为狗的人,传闻是第一个定居在东亚荒漠上的中国人,也长着老狱警的这张脸,一样的体格和心脏,另有眼神。
凌晨,七点。老狱警带着狼、逃犯、婴儿,走到白茅岭监狱的门口。岗亭站着两个新兵,都没认出来,惶恐失措当中,不晓得是哪一个,拉开主动步枪保险,往天上打了一梭枪弹。
他从二十多头狼中间穿过。热烘烘的狼味,几头年青的狼被吓得失禁的尿骚味。背后的逃犯闭着眼睛,臂弯里的男婴还在熟睡,被他倒拖过雪地的母狼一动不动,不远处的狼王眼泪汪汪,与妻惺惺永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