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最漫长的那一夜(第2季) > 第6章 第20夜 白茅岭之狼一夜(6)
狼灾残虐的夏季,白日出去干活时,他在茶园发明一大撮灰色狼毛。地上有堆带血的骨头,像獐子之类的小植物。他藏起狼毛,压在床铺底下。另有,作为前妇产科大夫,他有在监狱医务室事情的便当,私藏了一些药物,比如乙醚——无色透明液体,会让人临时昏倒,只要剂量恰当,又不致人死命。狼毛与乙醚都筹办好,耐烦等待机会。那一夜,狼嚎特别清楚,就在监狱院墙下。后半夜,监房里鼾声此起彼伏。他把乙醚洒在手帕上,顺次蒙住大师口鼻。没一会儿,全都睡得死沉死沉,如何折腾都不成能醒来——包含边上的大块头。
七个月后,中元节的那天,退休后的老狱警死了。在上海。这个老烟枪啊,光棍一条,每天跟一群老太太打麻将。他熬了个彻夜,倒在麻将台上不省人事,还叼着根牡丹烟。送到病院说是突发脑溢血。在火化场,没有支属来领受骨灰,便被老同事们送回了白茅岭。
他已完整证明本身。手内心满是狼毛,另有腻腻的汗和掌心开裂的血。
小镇东面是连缀群山。远远瞥见一道断崖,像头狮子趴着,传说中的狮子口。本年暖冬,山大半还是绿的。只在白茅岭正南,最高的那片山顶上,残留着几天前的积雪。校园里有座水塔,似是本地最高修建。小镇上统共只要一条通衢,路边有派出所、供应站、接待所,另有麻辣烫、兰州拉面、盗版碟店、美容美发、上海华联超市。街头所见不过几种人:武警官兵、公安干警、说上海话的老头儿们、说安徽话的本地人。差人都是上海来的,每几年轮换。夏季早早擦黑。街边响起惊天动地的音乐声——凤凰传奇的《最炫民族风》,大妈们跳着广场舞。
公文里头说,党中心拨乱归正,妇产科大夫被宣布昭雪,“规复名誉,当即无罪开释”。成心偶然的,老狱警大声念出每个字。周遭数十米内的统统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头顶青灰色的天空,一朵下着雪的云。即将告老回籍的狱警,看着躺在雪地里的19077号犯人,啧啧地说:“哎,回上海的长途车上,又少了一个搭伴。”看热烈的人群垂垂散去。名叫建军的男婴,早被父母哭喊着抱回家去。那头母狼,眨眼之间,已被厨子解牛,当场只剩一堆狼毛和碎骨头。群众大众有的是为亲人复仇,有的则是口水滴滴答答,有的是看中了这张上好的狼皮。干警重新收拢犯人们,盘点人数押回监舍。农场职工也打道回府,清算昨晚被狼群残虐的牲口棚,看看还可否抢回一只鸭子或半只羊。
一个多月后,大年初三,老头单独分开白茅岭。回上海的长途车上,搭客稀稀落落,多是探监返程的犯人支属。车窗推开一道裂缝,他吐出大前门燃烧的烟雾。满满一整车人,只要退休的老狱警具有这类特权。烟头不断闲逛,弄得身上满是烟灰。不是车子颠簸,而是他的手在抖。往昔从未有过的弊端。从除夕那天至今,每一时,每一秒,右手都在抖,估计到死都治不好了。
一头狼死了,一头狼又来了,而狼脚下的大地,会比这个物种更冗长地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