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共四个兄弟姊妹,性别排序是:男,女,男,女。大名顺次是小强,小丽,小杰,小让。家常称呼是大宝,大妞,二宝,二妞。我就是二妞李小让。小让这个名字虽是再普通不过的,倒是四个孩子里独一花了钱的。因为命硬。乡间说法:命有软硬之分。生在月朔十五的性命够硬,但最硬的是生在二十。“月朔十五不算硬,生到二十硬似钉”。我生于农历七月二十,命就硬得似钉了。为了让我这钉软一些,妈妈说,我生下来的当天奶奶便请了个风水先生给我看了看,风水先生说最简练的做法就是在名字上做个手脚,好给老天爷打个草率眼儿,让他饶过我这个孽障,今后逢凶化吉,罹难呈祥。因而就给我取了“让”字。在我们的方言里,让不但有遁藏的意义,另有柔嫩的意义。
因为不被喜好,谨慎眼儿里就很记仇。而她让我记仇的细节的确俯拾皆是。比如她常睡的那张水曲柳木黄漆大床。那张床是清朝电视剧里常见的那种大木床,四周镶着木围板,木板上雕着牡丹荷花秋菊冬梅四时花式。另有高高的木顶,顶上一样有花式。床头和床尾还各嵌着一个放鞋子的暗柜,几近是我家最富丽的家具。我非常神驰那张大床,却始终没有在上面睡的机遇。她只带二哥一起睡那张大床。和二哥只间隔三岁,在这张床的待赶上却如此差异,我很不平。一天早晨,便先斩后奏,好好地洗了脚,早早地爬了上去。她一瞥见就着了急,把被子一掀,厉声道:“下来!”
“姊妹四个里头,就你的边幅吸肖她,还就你和她不对路。”妈妈很迷惑,“怪哩。”
我缩在床角,说:“我占不了甚么处所的,奶奶。”
“你又不是为了我好。还不是怕我妨了谁克了谁!”
“不中!”
“花了五毛钱呢。”奶奶说,“够买两斤鸡蛋的了。”
“啪!”她的筷子敲到了我左手背的指枢纽上。生疼生疼。
“是你先说的。”
“哦,是我先说的。咦――还就我能先说,你还就不能说。”她对劲洋洋。
这么说话的时候我已经上了小学,和她顶撞早成了家常便饭。这顶撞不是撒娇撒痴的那种,而是真真的水火不容。因为她不喜好我,我也不喜好她――当然,身为弱势,我的挑选是被动的:她先不喜好我,我也只好不喜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