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长老放开马,一向前来,径到了庙门以外。行者道:“师父,这一座是甚么寺?”三藏道:“我的马蹄才然愣住,脚尖还未出镫,就问我是甚么寺,好没分晓!”行者道:“你白叟家自幼为僧,须曾讲过儒书,方才去演经法,文理皆通,然后受唐王的恩宥,门上有那般大字,如何不认得?”长老骂道:“泼猢狲,说话无知!我才面西催马,被那太阳暗射,何如门虽有字,又被尘垢昏黄,以是未曾瞥见。”行者闻言,把腰儿躬一躬,长了二丈余高,用手展去灰尘道:“师父,请看。”上有五个大字,乃是敕建宝林寺。行者收了法身,道:“师父,这寺里谁出来借宿?”三藏道:“我出来。你们的嘴脸丑恶,言语细致,性刚气傲,倘或冲撞了本处和尚,不容借宿,反为不美。”行者道:“既如此,请师父出来,不必多言。”
恰是那林遮三宝地,山拥梵王宫。半壁灯烟光闪动,一行香霭雾昏黄。
那长老在顿时遥观,只见那山凹里有楼台迭迭,殿阁重重。三藏道:“门徒,此时天气已晚,幸得那壁厢有楼阁不远,想必是庵观寺院,我们都到那边借宿一宵,明日再行罢。”行者道:“师父说得是。不要忙,等我且看好歹如何。”那大圣跳在空中,细心旁观,公然是座庙门,但见――
那师父踏足迹,跟他进方丈门里,只见那僧官脱了衣服,气呼呼的坐在那边,不知是念佛,又不知是与人家写法事,见那桌案上有些纸札堆积,唐僧不敢深切,就立于天井里,躬身高叫道:“老院主,弟子问讯了!”那和尚就有些不耐烦他进里边来的意义,半答不答的还了个礼道:“你是那边来的?”三藏道:“弟子乃东土大唐驾下差来上西天拜活佛求经的,颠末宝方天晚,求借一宿,明日不犯天光就行了。万望老院主便方便利。”那僧官才欠起家来道:“你是那唐三藏么?”三藏道:“不敢,弟子便是。”僧官道:“你既往西天取经如何路也不会走?”
那道人急到方丈报导:“老爷,内里有小我来了。”那僧官即起家,换了衣服,按一按毗卢帽,披上法衣,急开门驱逐,问道人:“那边人来?”道人用手指定道:“那正殿后边不是一小我?”那三藏光着一个头,穿一领二十五条达摩衣,足下登一双拖泥带水的达公鞋,斜倚在那后门首。僧官见了大怒道:“道人少打!你岂不知我是僧官,但只要城上来的士夫降香,我方出来驱逐。这等个和尚,你如何多虚少实,报我接他!看他那嘴脸,不是个诚笃的,多是云游方上僧,本日天晚,想是要来借宿。我们方丈中,岂容他打搅!教他往前廊下蹲罢了,报我如何!”抽身转去。长老闻言,满眼垂泪道:“不幸,不幸!这才是人离乡贱!我弟子从小儿削发,做了和尚,又未曾拜谶吃荤生歹意,看经怀怒坏禅心;又未曾丢瓦抛砖伤佛殿,阿罗脸上剥真金。噫!不幸啊!不知是那世里触伤六合,教我此生常遇不夫君!和尚你不留我们宿便罢了,如何又说这等惫懒话,教我们在前道廊下去蹲?此话不与行者说还好,若说了,那猴子出去,一顿铁棒,把孤拐都打断你的!”长老道:“也罢,也罢。常言道,人将礼乐为先。我且出来问他一声,看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