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穿一件儒雅修身的绯色官袍,胸背的补子上绣了两只灵秀超脱的红色仙鹤,腰带嵌金带玉。乌黑的头发划一地束进乌纱帽中,右手虚握作拳,搁在胸前,风骚萧洒的做派。约莫三十高低的年纪,留着些微髯毛,面庞白净,双眉颀长,与皇后有两三分类似,又比她缺了几分天生地造的灵气,多了几分感染宦海的俗气。

皇后不知几时入殿,走到她床榻前,牵开她的小手,高低摆布细心打量了番,方才悄悄点头:“称身。”皇后有些心疼这孩子,她原是晓得端王佳耦放逐于姑苏糊口想必是不好的,只是未曾想,竟会矮瘦如豆芽菜,比其他宗室里七八个月大的孩子还肥大些,预制的几套衣裳皆不称身。

不倒翁,唐潆宿世玩腻味了,不过是假装普通小孩儿的模样。猎奇,便转脖子看向不远处的皇后,皇后先她一步,自榻上起家,悄悄抱她入怀,指了指笑意深沉的男人,道:“唤‘娘舅’。”

唐潆因皇后的和顺详确而沉浸于对她的感激中,称呼水到渠成地冲破心机防地:“母后……”

唐潆见到她,她眼底下有两团蕉萃的乌青。曲裾的针线紧密,缘边绣着成串的海棠花,海棠花朵朵含苞待放,不张扬又极其精美。唐潆对于前人糊口知之甚少,只能将端王妃旧衣新裁作类比,猜想皇后定是日夜赶工才缝制出都雅又称身的新衣,令她不必再着需将衣袖与裤管往上卷几道的衣裳。

本日,唐潆蜷着两条小短腿在坐榻上玩不倒翁,乳娘喂她吃米糊糊。皇背工里拿着针线,补缀衣服,一匹淡粉色的华贵布锻摆在桌案上,偶尔会向唐潆投来几寸目光,目光淡淡的,品不出多余的感情,像是看看她是否在乖乖用饭罢了。

“颜逊,霸道惯了,凡事得顺着他。”皇后不晓得唐潆实在垂垂醒了,字字句句听得清楚。反之,唐潆也不晓得皇后为何与她说这个。但是她细心地发明,皇后不说“你娘舅”或者“我兄长”,而直呼其名,皇后是知书识礼的世家女,按理说,不该如此。唐潆想到宿世流行的宫斗剧,嫔妃一旦入了宫便再出不去,都非常驰念亲人,皇后对哥哥颜逊,却仿佛非常冷酷。

半晌后,有个男人未经通传便入得殿来。

小颜后掌权中宫,六宫空无一人,扶养皇位担当人的重担天然由她担着。天子虽不喜她,却苦于没有更好的扶养人,只得忍着。岂料接连三位皇子于未央宫养着,无端中毒身亡,毒/药的来源遍寻不到,天子是位明君,再如何气恼也不肯冤枉小颜后。太子弘,天子的亲长兄睿王的嫡宗子,年仅七岁,天子将他接到未央宫,倾经心血哺育。

皇后食小孩儿精气的传说由来已久,最早可追溯至两年前颜后归天。

皇后与她,实在并不非常靠近――或者,换句话说,皇后与谁,都不非常靠近。

每到夜里寝息时,唐潆睡在未央宫皇后寝殿里另置的小床上,乳娘满面忧愁地轻拍她的脊背,煞有介事地以皇后专食小孩儿精气的传说恐吓她。乳娘大略是以为她听不懂,便加上行动,手舞足蹈,偶尔龇牙咧嘴地扮个丑恶的鬼脸。不信鬼神的唐潆心中悄悄将白眼一翻,小短手在床榻上撑了一撑,非常稚拙地翻个身,垂垂堕入熟睡。

唐潆确信,她从皇后的眼神中洞悉了些微的歉疚,一如现在,皇后缭绕在她耳畔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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