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毕大骇,近前俯视,倏尔闻身后雷声大震,地动山摇。万物倾颓间,岛现其本相,神龟巨擘,缩头缩颈,复化于水中,斯须则匿。
现在,仍居长乐殿。
古书载大禹治水有赖于神龟互助,故而神龟向来是吉祥中的嘉瑞之一。
金陵与燕京千里之遥,即便不舍日夜地赶路,都需耗上起码旬日。吉祥又是不久前发明的,喜信能在府衙开印这日抵京,足见处所长官想借此升迁的企图有多激烈,怕是闻讯便马上出发入京了。
袁毕见她如此,觉得她无动于衷,忙又续说:“贫道亦是为陛下着想。这阵,朝野已有传言,只怕是太后想迁都,陛下孝敬,才服从于她,暗指贫道是陛下把持……”
吉祥有大小之分,大至河图洛书,小至奇花异草,虽都可作为从政者政绩明显上天覃恩的凭据,但结果不尽不异。小吉祥上报与朝廷,不过嘉奖几句,略增月俸之类罢了,倘若上报的是大吉祥,且查而为实,既能青云直上,又可青史留名,怕是上报者祖坟冒了青烟才求来的福分。
故而,袁毕又一次呈现在唐潆面前。他不复当初身处报国寺时的滑头奸贼,明显立了功,现在反倒愁眉莫展,胡子都斑白了大半。
纤长白净的手指落在宫人新制的翟衣上,她抚触着上面纹绣的翟鸟,垂垂用力,直至捏皱了纹样,像是在为何事苦苦挣扎。
唐潆打断他:“莫非不是?哪句有假?”
经此一役,只怕胜负已分。
这供奉天石的“假”明堂,想来当真不能肆意修建。
沉默少顷,既而,便有几位大臣附议。
半晌,唐潆才放下笔来,淡淡看向袁毕,调侃他道:“你既名利双收,又畏何人言?”
弗朗基人远了望着表面恍惚的海州骂骂咧咧,终究为粮草计,逼不得已才返航。
言而总之,海州战事还可缓一缓,当务之急是天石如何措置。
这舆图既出自前朝,天然没有绘出金陵颜氏的地点。
当初驳斥迁都论的大臣互看了几眼,俱都点头感喟,仇恨顿脚,却拿不出站得稳态度的谈吐再去驳斥。
袁毕实在只是想早些支付丰富的酬谢,便早些阔别朝堂这是非之地。舌灿莲花乃至平空假造巨石天书神龟他在行,要论勾心斗角,他又岂是宦海这些老油条的敌手。
明堂是天子祭奠、与上天通灵之地。循例,该入明堂供奉。可天书又云,须将其镇于金陵,才可使九州归服。天子脚下才有明堂,金陵哪有明堂可安设巨石?便是砌殿宇供奉,再美轮美奂,再规格宏伟,也分歧适礼法。
好些大臣立时驳斥,分歧意迁都,大不了在金陵建座与明堂规制相差无几的殿宇,但不称“明堂”,并将天石供奉起来。这建议中庸,不激进亦不悲观,很快便获得群臣的承认。臣下既如此分歧,君主唯有承诺。
天石地点幽密,又沉重非常,兵士开凿半月方得。运抵燕京时,虽锦缎遮覆不成观之,都人视其大小,无不称奇。
世人亲眼所见,天石是真。神龟只得袁毕口述,实不知真假。但此番雷雨风电,既有人证,又有物证,不信都只得信了。
莫非……莫非真是天谴?
至于本身的翟衣……
往前追溯几个朝代,皆定都金陵,亦皆亡国于金陵。这类的偶合多了,世人便不免往别处去想。约莫从开朝起,便有了金陵龙脉尽损风水大败,不宜定都的说法。